凤鸣西堂(66)
所以,他的父王也是。
——既成了他的,便谁也夺不走。
秦诏缓声开口,压下情绪:“方才想起一件事儿来,忘记与父王请示了,故而发愣。”
“何事?”
秦诏道:“方才我听见相宜大人入宫,才想跟您请个恩准,准我去见他一面,以叙旧情。”他故作羞赧,又补了句,“也好还了人的恩情才是。”
“嗬,这点子事,你自去便是。”
秦诏忙道:“因前几天,才知道规矩,质子在燕,不得与官员、大夫们往来,免得惹人闲话——我上次不知这故,才碰到公孙大人聊了两句。如今知道了,正后怕的不得了,还少不得跟您请罪呢。”
燕珩似笑非笑,“想得倒周全,也不枉寡人白疼你这一遭。”
秦诏又乖乖行礼,“若是不识得规矩,叫人抓住小辫子,免不得又得劳动父王。”他俏皮道:“再犯了不知名的罪过,下一遭,恐怕不止是三大页的功课了。”
燕珩轻笑,允了这茬儿,又撵他去了。
才出了金殿,朗日清风正好。
秦诏兀自勾起嘴角,两肩在青银襟领的折影中,越发显得丰盈,就连眼底浓郁的幽暗,都将岁月经历叠压的更深……
他快步朝少司殿去,兴许,这会子,还刚好能碰见相宜大人领牌子呢。
相宜因没见上燕王,满心发沉,领了符牌后,便长长地叹了口气。
公孙渊道:“老兄才升了官,何苦叹气?”
“方才这样正经的规矩,王上也不见我。”
“这才是没影儿的愁。王上案牍劳形,你才升一个小尹,哪里人人都能劳动得起?”公孙渊道:“婚序之事,你若处理的体贴合宜,岂不是天天要见王上?到时邀功,恐怕都邀不过来呢!”
相宜呵呵一笑,才要再答话,便瞧见远处直直走来的身影。
那少年身姿挺阔,不在燕珩眼皮子底下,更是气势逼人,半分锋芒不避。
公孙渊与相宜深深对视一眼,同时抖了下袍袖。
远远地对视,两人便行礼:“见过公子。”
“见过公孙大人,见过相宜先生。”秦诏微笑迎上去,“许久不见,升了官这样大的喜事,还没来得及道贺,还请两位见谅。”
相宜慢腾腾地抬起眼皮,盯着人笑起来,复又垂下眼去,摆出一副谦恭的姿态,“公子说笑了。相宜得公子美言,方才有这样的机会,合该感谢您才是。”
“先生不必客气。”秦诏并不邀功,笑道:“是父王赏识人才,并非秦诏的功劳。再者说了……先生,有大才,岂可久居人下?”
相宜抖了下肩膀,将身子躬得更低,“公子谬赞,相宜不敢。”
“咱们本是‘旧相识’,何故这样客气。今日若无他事,两位不如到扶桐宫小聚一番,何如?”
公孙渊自知其中规矩与利害,忙要推脱:“这……”
“哎,大人不必推脱。”秦诏笑道:“那日席上,我已经请了父王示下,与两位见面,再合宜不过。”
公孙渊到底没推辞出去,只得点头应了。
三人同行。
寒暄之后,还是相宜先开口:“早先来燕一路,照顾不周,还请公子多见谅。”
“先生说的哪里话。当时秦诏一无所有,还得多谢您费心,一路上体贴关照,方才能安然无恙赶到燕宫。”秦诏道,“两位不必介怀,都是些旧事。往来艰难,再有秦宫长兄盛名在外,不识得秦诏,实乃人之常情。”
公孙渊口气微妙地说道:“公子如今盛宠,也算……得偿所愿。”
秦诏轻笑,佯作不经意地抱怨:“大人说笑了。我今早去请安,刚挨了罚呢!哪里敢说盛宠。”
“哦?这是何故?”
“说起来,还是那日吃酒惹得祸。那日席间,父王赏我两杯酒吃,不曾想,我竟吃醉了——这还不算,父王唤人给我喝了醒酒汤,抱着我在园中吹风醒酒……哪里知道,叫我狠亲了两口不算,还惹了他生气。”
“……”
“……”
公孙渊和相宜哽住了。
前一句“抱着”,后一句“狠亲了两口”……
不是,秦公子——你这真的不是在炫耀吗?旁人谁敢这么“欺凌”我们王上,这会儿尸身都挂在城门了。
相宜便问:“不知这样的罪过,王上如何罚得公子?”
秦诏道:“自然是狠罚,布置了三大页功课,必要写完才能吃饭。”
这也叫狠罚?……
那两位脸色复杂,闪烁着各异的光彩。
没大会儿相宜又道,“公子好福气啊。王上布置课业,用心责导,也是对公子的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