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85)
秦诏笑起来:“哪里会!父王不是那等狭窄心肠的人。”
“公子掂量的准,我自是不敢多嘴。上次一见之后,才不久,公子便入主东宫——”公孙渊道:“竟不知公子有这样通天的本领,叫王上宠的厉害,连一只小小的芽花,都要奔逐到秦宫去取。”
“这芽花虽小,却是好东西。”秦诏轻轻勾起嘴角,说道:“没办法,秦诏是秦人,到底是忘不了那块生养之地,还须得……日日惦记。”
公孙渊将视线放远,轻叹道:“那公子打算怎么办?”
秦诏不答反问:“信可送到了?”
公孙渊点头道:“送到了。”
对上秦诏审视的视线,公孙渊又解释道:“那飞羽轻骑乃是自己人,必不会出什么岔子,已将您的信,亲自送到了楚阙公子手上。至于……楚阙公子如何抉择,那便不知了。”
秦诏笃定道:“信,你看过了。”
“……”
公孙渊意识到自个儿失言,再想辩白,却已来不及,只得说道:“还请公子见谅,我对王上忠心可鉴,公子传一封家书、谋一些便利……甚至求一些恩宠,这都不要紧。但关乎燕国与王上安危之事,其中利害关系,我公孙渊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公孙大人。”秦诏挑眉道:“有时候,瞧的太明白,未必是一件好事。”
“这就不劳公子费心了。王上勤于政事,殚精竭虑为我大燕,自有天子厚德,乃是我等追随的……”
“可以了,大人。”秦诏摆摆手,神色玩味道:“这话,我会替您,转述与父王的。”
那不像是表忠心,倒更像是一种试探。
秦诏知道,不能将人逼得太紧,便只得松了口,笑着将人安抚下去:“大人所说,我自然知道。不过一封家书嘛,大人若想看,只消说一声,下次秦诏当着您的面,逐字逐句写便是了。”
“难不成,我还要在父王眼皮子底下搞什么小动作?”秦诏故作自嘲道:“也亏得大人高看我,那信里全是小家子气地叮嘱,没什么将燕宫搅得天翻地覆的野心。恐怕要叫您失望了。”
公孙渊讪讪,倒也是。
——偷看人书信在先,污蔑怀疑人在后,他多少有些理亏。
“公子勿怪,我也是心中担忧。若是不小心谨慎行事,传出去个一字半句,必连性命也丢掉,王上是何等的敏锐、何等的眼高,纵我不说,你也是知道的。”
“那是自然,大人不必介怀。不过给儿时玩伴的一封书信而已,看就看了,无妨!”
听见这话,又见他并不介意和紧张,公孙渊这才放下心来。
他已仔细检查过了,应当是无碍的。
秦诏微笑。
——公孙渊失策了。
他不知,那书信是特殊质料写成的。
他二人小时便常玩这等游戏,将纸页分剥两层,外头写实在的假话,底下拿水化开,才是真言,就连这一层,也要反着写才算。因而,若不把纸页剥开,任他火烤水泡,也瞧不出个所以然的。
楚阙自然知道。
那信表面上写足了想念,背地里却嘱咐了别的紧要事:
[我在燕宫安好,如今,已入主东宫,颇得盛宠,你须将此事,传于秦宫上下,并春鸢宴因我而起,芽花乃为我而寻。]
[再有,将羲和宫中的仆从调出秦宫,安置养老。此二人皆已年迈,主仆一场,恩情难当,必当相顾,使其暮有所养。]
那两个无得亲眷友朋的老仆子,被人接出宫来时,冲着楚阙千恩万谢,直到听说是那位叫人送到燕地做质子的小主子秦诏所托,登时淌岀一串泪水来。
紧跟着的头一句,便道:“小公子寄人篱下,过得可好?可受人欺凌?燕地虽远,我们跟着往来的商队,搭一程车马,必也能到的。”
楚阙忙道:“他好得很——你们自不必挂念,往后的日子,安心歇养便是。”
老仆子幽长地叹气,自知他们的公子心善。
……
这“心善”二字若搁在秦诏身上,只衬着违和。
公孙渊可不认。
莫说他了——恐怕就连燕珩都未必认。如今,这燕宫三百里,谁看他,都是“作恶多端”的“坏小子”。
将这全天下搜罗完,若说还有一个认的,那便是季肆了。
待他回转。
季肆便与人鞠躬行礼,无处不显恭敬,又道:“得公子相助,我方才能与娘子相见,季某感激不尽,无以为报,他日,公子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自会倾囊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