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度五(154)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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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打开的时候,谢辞膝上的杂志还停留在第一页。
林湛从诊室里走出来,步子很轻,眼角压着一点红,像是用尽力气把自己收拾得体面一点。
谢辞将杂志插回书架,掌心揽住了林湛的腰,另一只手轻轻地拂了一下他的眼尾,没多问什么,只是轻声说:“回家。”
林湛没避开。
他的眼睛里浮着水光,望着咫尺的人,忽然就像风筝线断了似的,轻轻一扑,蜷进了谢辞怀里。
没有预告,也没有征求允许,只是一下子窝过去,把额头靠在谢辞锁骨的位置,身体贴得紧紧的,像是在极冷的风里找到一点热源。
谢辞脱下外套,盖在林湛的背上,很用力地抱住他,直到颤抖平息,才温柔地牵起对方的手,慢慢地带他走回车里。
几分钟后,谢辞独自走进诊室,与顾医生对坐,以病人家属的姿态。
“他每次来,都这样?”
“不是。”顾医生说,“这是他第一次在诊疗里暴露情绪。比如,哭出来。”
谢辞沉默片刻,开口时,声音低哑:“是我来晚了。”
顾医生翻开记录表,没隐瞒:“从症状判断,他已经进入了轻度神经性厌食的边缘状态。不是恶性节食,但进食焦虑反应明显。”
“心理因素?”
“对。他对‘吃’产生了一种象征性的抗拒,认为‘吃’是接受被照顾的象征,是软弱的象征,他从前不允许自己有这一部分。”
“……”
“硬逼没有用。你要陪他煮饭,陪他吃,陪他一点一点重建和食物之间的信任关系。”
“……重建信任。”谢辞忽得抬头,“如果他不信任我,我需要找一个他更信任的人来帮他吗?”
顾医生稍微侧了头,望着不自知的男人,笑了笑:“不信任?谢先生,你多虑了。你可能还没意识到,林湛到底有多依赖你。”
谢辞一愣,眉头微松。唇角扬着很淡、又很释然的笑,像是压了多年的石块骤然挪开,阴影重见天光。
他很有风度地点头致意,离开前,多添了一句:“稍后,我会付双倍诊疗费。”
“好。”
顾梦没有推辞。
她同时治了两个人,当然配得起这份报酬。
回青兰山的路上,他们路过农贸市场。接近正午,菜叶果蔬皮胡乱地散在地上,堆成了两座鲜亮的小山,在阳光下洋溢着勃勃生机。
谢辞停好车,牵着林湛的手往里走,想趁着店铺还没打烊,淘一点好吃的新鲜果蔬。
“我记得你喜欢吃菠萝蜜,买点回去?”
“不是应季水果。又少、又贵。算了。”
太久没回国,谢大少显然已经忘了时令水果的品类。林湛也只是摇摇头,兴致缺缺,并没有什么胃口。
谢某人霸道致辞:“我不在乎少不少见,我只想知道你喜不喜欢。只要你想,我就能买到。”
林湛挽起袖口,给大少爷展示手臂上窜出来的鸡皮疙瘩。
“你再继续多说两句肉麻的试试?”
“你挑战我?”谢辞眉头一抬,“你先在这自己逛逛。我去让私人飞机把菠萝蜜送过来。”
“哎,你……”
林湛哭笑不得地喊了他一声,谢辞已经挤进了人群。剪裁精致的英式厚大衣被宽松休闲的大爷大妈吞没,瞬间就消失在视野里。
“……真是的。停机坪又不在那里。”
林湛也心情颇好地开起了玩笑。
他在水果的摊位转了几圈,从鲜红的圆苹果走到切好的凤梨,绕过新鲜的柑橘,撞见了红沙瓤的西瓜。
血红色猝不及防地撞进眼里,林湛呼吸一滞,僵在原地。
市场里人挤人,嗡嗡作响,像是误入了马蜂窝聚集的热带雨林。林湛跌跌撞撞地往后退,被漫无目的地推着走。他很想停下,但仿佛踩在一片沼泽地里,越挣扎,越沦陷。半截身子好像埋在泥坑,有什么抓住了他的双脚,从地狱里来,夺走他的手术刀,说要带他一起走。
肺里的空气像是要被完全挤出来,林湛艰难地喘息,一阵阵地发晕,心跳鼓噪着耳膜,冷汗顺着侧脸滑落。他想喊,却喊不出声,只是艰难地张了张嘴,像是搁浅的鱼在求一场救命的大雨。在晕倒之前,有人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将他带出了绝地。
谢辞回来得很快,心跳剧烈,呼吸也不匀,毛绒大衣染上了海鲜的腥味,熟食摊位的酱卤香味,还有菠萝蜜的清甜。
热带水果的摊位在另一个入口,人要横渡整个农贸市场;谢辞从人挤人的甬道里一个个摊位找过去,一路上都是用跑的。
林湛晕眩地靠在他蒸着汗的肩,很久,才回过神来,略带鼻音地问:“你的私人飞机呢?怎么还要堂堂谢总亲自跑过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