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度五(2)CP
那人的手指穿过棕色卷曲的长发,像一位最体贴的情人,用温柔化掉女孩面对生死的怆然惊惧。
林湛正低着头固定穿刺针头,而两人手掌相握的动作实在太大,让他无法准确操作。这世间所有的花花公子果然都一个德行,林湛面无表情地再次重申:“是安抚,不是调情。”
“这两个,不是一个意思?”
男人半握着女人的手,带着笑反问。这种不着调的语气,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轻易地挑动了林湛敏感的隐怒:“谁说……”
抬头的一瞬间,林湛本能地一悸,胸口像是被人锤进了一枚钢钉。
“……谢辞?”
靠时间遗忘的对头,再见面还是冤家。
大学毕业后,足有六年不见,那人却还是老样子,眉眼意气,风流带笑,一双眼睛晃得林湛头晕目眩。
所有关于这个人的回忆一瞬间涌上胸口,好的、坏的,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爱与恨,都在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炸开。林湛眼前一晕,不得不单手紧攥住担架床的扶手,勉强稳住了身体。手套的鲜血染上了不锈钢,反射在彼此的眼底,像是一场充满血色的再会。
“林医生,还是得你来主刀。”急诊医生接过林湛手里的针筒,着急地推病人入手术室,“二号手术室,你准备好了就进来。”
“……知道了。”
林湛察觉自己的声音带了颤抖,懊悔地抿了抿唇,赶走一瞬间的软弱。
他抬起眼,面无表情地对上谢辞:“知道她有没有心脏病史,或者别的基础疾病吗?”
“不清楚。”
谢辞回答得很轻易,仿佛对面只是个陌生人,刚才对她的缱绻温存都是演戏。
林湛深吸一口气,不想被往事困住情绪,丢了自己的专业性。他只面无表情地点头:“下次交往前,希望你能多了解对方一点,至少把她们当成人来对待,而不是商店里批发的玩具。”
被这样不咸不淡地嘲讽,谢辞却也不生气。那人只是笑,带着纵容,仿佛在怀念着这样的针锋相对:“我当然了解自己喜欢的人,还用你教?”
“……行。”
林湛摘掉染血的手套,在进入手术室前,最后看了谢辞一眼。
那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落雪的松树,背影颀长,将过去的时光甩在身后。曾经的运动装变成了西装,轻浮的白色球鞋换成了沉稳的黑色,肩膀更宽、腰也劲瘦,当年只懂咬人的狗,俨然历练成了一匹会笑的狼。
林湛再回想起刚才对视的那一眼,竟没忍住打了个轻颤。
“……真没出息。”
手术室的门开启又合上,林湛的低语碎在风里,宛若不可告人的密语。
手术持续了六个小时,患者的伤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等到林湛终于从手术室里出来时,一个戴着帽子的陌生男人猛地扑了过来,抱着林湛的腰嚎啕大哭:“医生,她怎么样了,她到底怎么样了?!”
林湛被扑得一个趔趄。站久了,本就低血糖头晕,现在也只能靠着咬着嘴唇恢复神智。
口腔里弥漫着隐约的血腥味,林湛难掩疲意地问:“你是……”
“我是她男朋友啊医生,她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啊!”
男人哭得绝望,林湛刚要开口,又是一群家属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将他团团围住。林湛低声说着‘她没事’,气声嘶哑,被家属的吵闹声全然埋没。这样的事时有发生,而六周前,他才刚经历过另一场家属单方面的围剿。
手腕被人用刀划过的狰狞伤口又隐隐作痛,林湛捂着右手后退半步,指节微不可见地在抖。
忽然,一只手从旁伸了过来,轻易地将林湛从包围圈中扯了出来。林湛被谢辞护在身后,那身黑色休闲西装沾了血渍,肩线却厚实凌厉,让人不敢侵犯。
男人又冲了过来,想要越过谢辞去抓林湛的手。可谢辞单手控制住了男人失控的粗鲁动作,手背微绷起几条青筋,看着性感有力。
“手术很成功,人还活着。具体的,去找护士。”
痛哭流涕的男人立刻扭头,忐忑地向林湛求证。见医生点了点头,他才终于双手合十跪倒在地上,然后同手同脚地跑向了护士站,嘹亮的哭声响彻走廊。
终于安静了下来。
哭闹、尖叫在耳边如海潮消退,血液浓重的铁锈腥味也慢慢散去;而那股带着木质的冷香,不经意间剥夺了林湛所有的注意力。
他努力不去闻谢辞身上的味道,怕再闻就会上瘾。
谢辞却歪着头看他:“我都照你说的做了,还生什么气?”
没头没尾的话,过于暧昧的语气,林湛的PTSD快要犯了。他忍着心脏的抽痛,一字一顿地说:“首先,我没生气。其次,你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