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赤道(62)CP
因为欺骗而不解,因为被排斥在对方的世界之外而愤怒。
理智在制止他,感情却失控。
不够,这样还不够。
他用很凉的手碰对方的脸,从断眉上的疤,到挺直的鼻梁,到紧抿的唇,一路向下描摹,最后回到那两颗紫葡萄般的眼睛,带茧的指尖一滞,就落在眼角,轻拢慢捻抹复挑,力道介于轻抚和施虐之间。
楚熠眼皮不住地颤,却怎么也不肯闭上。
梁硕故意吐了一口烟圈上去,挡住他的视线。这个眼神太赤裸,重得让他承受不住。
楚熠咳得惊天动地,梁硕这才舍得掐掉烟。始作俑者是他,收拾残局的也是他,装作体贴的绅士,实际却趁人之危,把还在咳的人半抱在怀里拍了拍。毕竟醒着的时候,小狮子绝计不会这么听话。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他的声音很沉,话音刚落,便在夜色里散了。楚熠却突然清醒,从他手臂中挣脱:“不记得了……”
“四年前的冬天,我在风林遇到过一个男孩,是一个大雪天——”
梁硕自顾自说下去,目光飘向远处的夜空,没注意到旁边的人身体猛地一僵。
那年梁硕十五岁,青春期叛逆,背着家里所有人,从三藩跑回国内,在风林短暂叨扰舅舅。
来时偷偷摸摸,走时却派头很大,乘坐家中派来的宾利车,前往机场。
等红灯时,透过车窗,看窗外的皑皑白雪。
在加州的棕榈树下长大的人,到底还是对北国风光感到新奇,想起姥姥教他背的那句“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原来是这样一般的苍茫景色。
雪花构成的晶莹白幕里,却忽然闯进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大马路上横冲直撞。
男孩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寒冬腊月,只穿件单薄的短袖,在凛冽寒风中猎猎作响,骑着一辆破旧自行车,在车流中摇摇晃晃。
但梁硕没想到,破自行车在路口拐弯,径直冲到了他的座驾上。
“砰”的一声闷响,男孩像断了线的木偶,跌落在雪地里,挣扎了很久都爬不起来,最后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司机大骂着下车:“又他妈是个碰瓷的!现在的小崽子真是越来越不要脸,大冬天的装可怜,以为躺雪地里装死就能讹钱?”
起初,梁硕也只当这是个碰瓷儿惯犯。
有谁会在大冬天穿着短袖出门呢?
他是金贵的富家少爷,坐在暖和的车厢里观雪景,理直气壮地何不食肉糜。
直到他隔着车窗看到,男孩眉骨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整张脸都被血污覆盖,浑身都是新旧交错的伤痕。
出于好奇心,梁硕下了车,看到男孩蜷缩在雪地里,意识已经模糊,像一只濒死的小兽,随时可能永远地闭上眼睛。
“然后我把他送到了医院,倒不是因为我多有同情心。实际上,我根本不在乎他是死是活。”梁硕回忆道,“只是在我要离开时,他抓住我衣角,虚弱地说了一句话,我凑近才听清,他说的是……救救我。”
梁硕说到这转过头来:“你知道听到这句话时,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没等楚熠开口,他自问自答道:“这个人,好像只被抛弃的狗啊。”
楚熠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衣角,很痛苦地闭上眼睛:“你别说了……”
梁硕不理会,继续道:“他发着高烧,身体很烫,在路上就昏迷过去,我用我的大衣把他裹住,他就在我怀里发抖,像个濒死的小动物,不管我怎么掐都不醒,我那时候以为,他撑不到去医院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男孩生命力很顽强,四十多度高烧,到医院时竟然还有意识,嘴里不停呢喃着“妈妈”。
医生给他脱掉衣服,用酒精物理降温,梁硕才知道,原来他的高烧不只是因为车祸。
男孩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腋下有很多烟头烫伤,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渗血。手腕和脚踝上全是勒痕,明显是被人用绳子绑过,磨得皮开肉绽。
医生碰他的时候,他已经昏迷,身体却还在不停地发抖,那是本能的恐惧反应。
“大概两个多小时之后,他脱离生命危险。我急着赶飞机,留下联系方式离开。落地时我接到电话,他醒来后趁医生不注意,逃走了。因为他满脸都是血,走之前我都没能看清他的样子。”
“之后的几年,我一直很想找到他,但因为没有任何信息,用了各种方法,一直都没有找到。”
楚熠喉咙里发出很低的吞咽声,声音有不易察觉的颤抖:“为什么要找他?”
“因为我很想知道……”梁硕缓缓说,“他是不是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