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赤道(65)CP
楚熠是被注射了麻醉剂的野兽,并非真的无法反抗,但因为对方是他唯一愿意臣服的,所以收起獠牙,摇了摇头。
“乖,”梁硕抚摸他的头发,下达最后的命令,“现在,到底发生什么了,都告诉我。”
他们回到了三层的卧室,像上次一样,没有开灯。
梁硕前些天在屋里购置了一台昂贵的索尼黑胶唱片机,里面转着nujabes的jazz-hiphop,是那张05年发布的Modal Soul。
房间里有绯云巷的霓虹,快速移动的炫目车灯在天花板滑过。
梁硕和他并肩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身体贴得很近,近到能清晰感受到骨骼的轮廓。
夜晚,酒精,音乐……
梁硕。
楚熠在这种环境下彻底放松下来,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不连贯的片段。今天的,四年前的。没有一句自怨自艾,只是一些简单的事实剪影,由梁硕再拼凑、填补,绵延出一个由辱骂、虐待、冷漠组成的成长经历。
屋里的音乐循环播放到专辑的第一首Feather,恰好是那句Surreal life I paint it vivid——超现实的生活,我使它鲜活。
困扰梁硕四年的那根刺被彻底拔出。
当梁硕在泳池中忍受着撕裂伤,跃出水面的每个时刻,他救下的男孩,也正在烂泥中野蛮生长,一点点破土而出,由风雪锤炼,血液滋养,比任何人都更坚韧鲜活。
梁硕像当年一样,抚摸他眉骨上的凸起,指尖的茧依旧,力道却轻柔许多:“但你还是留疤了。”
楚熠的酒劲儿下去不少,让他处于一种微醺状态,不至于失去理智,但刚刚好做些不寻常的举动,说些不能轻易启齿的话。
“没关系,”他把脸贴到梁硕很凉的手心,“我想用它记住你。”
“下次别用这个记了,”梁硕抽出手,点在他胸口跳动的心脏,“用这里。”
楚熠的心跳在梁硕的指尖下有力地搏动着,像低沉的鼓点,节奏分明而炽热。
他想问的其实是……
还有下次吗?
他在那个不算温暖的掌心里闭上眼睛,倦意滚上来,却很怕对方就这样走了,强撑着不敢睡。
梁硕看穿他,将他架起来,扶到大床上。
楚熠陷入轻盈如羽的蚕丝被,闻到梁硕身上熟悉的海盐与木质香,混一点淡淡的烟香,醉意更浓,沉溺其中。
他迟钝地撒起酒疯,扭来扭去,把自己当盘菜翻炒。梁硕按住他乱挥的手,说了句“别闹”。
楚熠安分下来,翻了个身,头埋在蓬软的枕头里,闷声说:“这是你的床。”
梁硕坐在床边看他的后脑勺,指尖蜷了蜷:“嗯。”
楚熠沉默半晌,在梁硕以为他睡着时说:“你还会回来吗?”
梁硕今晚只喝了一杯Last Word,却被床上的醉鬼传染,反应慢半拍,回道:“不会吧,学校很忙。”
楚熠埋得更深:“还会继续游泳吗?”
“不知道。”梁硕语气平淡,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没关系,”楚熠说,“我会记得你——”
不管你在不在赛场上,是不是冠军。
我会记得你,看着你,仰慕你,信仰你。
一场漫长的告别走向尾声,说什么都显得多余,梁硕揉了揉他的头发说:“睡吧。”
这话像有魔力,很快,铺天盖地的睡意涌上来,楚熠就这样进入梦乡。
睡前最后的记忆,是梁硕打开门,回头看向他时,明暗交替的俊朗侧颜,和黑胶机中放的那句——
Fly like an arrow of God until I'm gone so
Driftin‘ away like a feather in air
如神箭一般自由穿梭,
如空气中的羽毛远走高飞。
第28章
从噩梦中惊醒时,楚熠在蚕丝被里睁开眼睛,头痛欲裂。
梦里是一双恐惧的眼睛,来自一只遍体鳞伤的小狗,满身都是污秽的垃圾,张开嘴却不是汪汪声,而是他自己的声音,质问他。
“为什么抛弃我?”
“为什么要杀了我?”
“我也想活下去……”
“我做错了什么?”
……
意识还留在梦里,身体却彻底被床上梁硕的味道浸透。他嗅了嗅,鼻尖一耸一耸的,闻到海风与树木——是熟悉的、温暖的,夏天的味道。
白色窗帘的一角随风擦过他的侧脸,清晨日头洒进来。
角落的黑胶唱机静静立于一隅,已经停止转动,防尘罩上立着Modal Soul的专辑封面,是窄窄一条蓝色和大面积的红。
楚熠心中一紧,想起什么来。猛地直起身,低下头,手有点慌地摸索锁骨边的吊坠,半天没摸到,才发现被他半夜睡到脖子后面去了。
手忙脚乱,转一圈移到胸前……
终于放心了。
晨光把拨片边缘的红蓝色反射到天花板,跟随他身体的动作移动着,色彩与黑胶机上的专辑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