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尽残阳(126)CP
闻确嗤笑一声。
这屋子有鬼?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里有鬼?
出不了门,也破不了结界的只有他闻确,夜以继日地被困在恐怖的心魔之中,人也像鬼,鬼也像人。
他家那次大动干戈的驱鬼后,闻确就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问题。
即使他仍日日纠结,夜夜思索,以至于这种近乎凌迟一般的回忆,几乎要耗尽他所有的心血,却仍未再提起过半个字。
他料定自己再次提起,只会让他们觉得驱鬼的钱白花了,他家本来就已经被他这一身伤病拖垮了,如今又浪费一笔钱,郑云不知道要把闻风行埋怨成什么样。
他是真不愿再看见,郑云为了那点钱再日日夜夜地哭,闻风行再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于是他不再提了,连同当年的一切遗憾和荣誉,他都不再提。
郑云和闻风行果真很高兴,笑说这道士真是有点说道,好歹是钱没白花。
闻确在一旁静静听着,微笑点着头。
李晴朝这个名字,和闻确的全国冠军、全国记录一起死在那天,往后要是有人再提,他也不过说一句“早就记不清了”。
而今天,许良又把这个名字提起来了。
闻确看着许良的脸,黝黑的圆脸上一双剑眉,目光忧切地看向闻确,即使他还什么都没说,闻确就知道,他是好人。
压抑了十年的委屈就这么被突然提起,闻确瞬间如鲠在喉,他嘴唇颤抖着看向一边,泪蓦地落下来。
他就是没有记错,李晴朝就是推他了。
他没有疯,李晴朝就是推他了。
不是他有病,李晴朝就是推他了。
心脏像是被一把冰刀刺穿,疼痛间还有散不尽的寒意,滴滴混着血的冰水淌下来。
闻确转头看向许良,耳边尽是学生在冰道上试练的嬉笑声,他微微一笑,“我早就记不清了。”
许良皱起眉,有些没反应过劲儿地问,“你说什么?”
“裁判判了share,回放我也看了,我确实伸手了。”
“荒谬啊!”许良几乎是在怒吼,“他伸手在先,你伸手是因为他挡你路啊,这算哪门子阻挡?而且这贱。人连刀都没收,说难听点不是在故意切你腿?”
闻确依然没有任何表情,“那S9判得也没问题。”
许良扶住额头,靠近闻确低声怒斥着,“怎么没问题,我眼睁睁看着那天李晴朝多少S9该判没判,怎么到你这标准就这么严苛?”
“我确实做错了。”
“闻确。”许良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闻确,“要是你当时没摔出去,这个share我都觉得判得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你都摔出去了大哥,还能这么判?”
“许良你也是运动员,你也知道,运动员只能尊重裁判的……”
“啧,”许良懒得听他说这些屁话,“你告诉我,你几级伤残。”
闻确舔了舔齿根,偏过头去。
“你不想提也没用,也不知道你到底跟谁较这个劲。”许良看着闻确绷紧的下颌,轻笑了一声,“五级?”
“你有病吧。”闻确无语地看着他,“五级我还能站这?”
“那你说啊,挽尊一下。”
闻确斜睨他一眼,“八级。”
“这么重?”许良的目光移到闻确的腿上,“你腿很严重吗?”
“不是腿。”
“那是哪,脊椎啊?”
闻确摇了摇头,半死不活地笑了笑,显然不愿再多说。
许良也像猜到了什么一般,目光锐利地射过来,声音却满是试探,“是不是……心里的事儿?”
闻确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轻笑一声,“所以说到底,还不如记不清,全都记清楚又如何?一个无权无势的残废人举报奥运冠军,笑话一样。”
如果是十年前,他还能怀着尚未散尽的少年心气,和李晴朝比量比量。
可现在是十年后,他哪里还有和公平正义周旋的余地。
“谁说不能举报了,奥运冠军就能逍遥法外了?”许良忿忿地说,“如果你觉得你一个人很困难的话,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闻确一哂,“为啥?”
许良也不是扭扭捏捏的性格,干脆有话直说了,“没有为啥,虽然你不记得我,但我记得你。你今年二十八了吧,我比你大六岁。我记得我进省队的时候,你十二岁,所有人都说你是神童,天赋超群。当时我还不信,我可是市队身体条件最好的,所有人都说,我这体格,就是为短道而生的。”
“哪想到省队有一个你。”许良忽然笑了,“我当就想,你个瘦巴巴的小豆芽菜,再有天赋,还能有我有天赋?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跳远随便一跳两米三,你当时才十岁啊!人比人,气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