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赵宇航忙不迭给李英才端茶送水。能抱室友大腿躺进全球总决赛,这种福运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你也多刷刷题。”李英才说着,手指敲动键盘,已经对面前的题有思路了,“别到后面校招面试,对面看你有 ACM 金奖,直接让你手撕红黑树。”
“那您不如让我去死。”赵宇航秒答。
李英才看着屏幕,纤长的手指轻快地跃动。
别人觉得很难的题,他总觉得很有趣,很有挑战性,像是一个注定会通关的游戏,竭力为他制造一些障碍,带来恰到好处的愉悦,然后走向终结。
没有比难题更容易解决的东西了。
他在连桌椅都稀缺的山村读完小学,轻松拿到奖学金去县里读了初中,又拿了更多的奖学金去市里读了高中,直至成为了自己出身的山村,甚至是自己所在高中出的第一个华大录取生。
而他甚至并没有花费大量的时间学习,因为他需要下地务农,需要照顾母亲和妹妹——后来就只有妹妹了,还需要对抗父亲,需要用从稚嫩到成熟的肩膀撑起一整个家。他能够学习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但这从不会妨碍他成为学业最优秀的学生,因为那对他而言真的太简单了。他就只需要解决一张又一张试卷上的难题就可以了,而纸面上的难题永远是那样的简单。
这世上有太多比试卷上的难题复杂的事了,比如如何结束父亲无休止的暴力,比如如何阻止母亲喝下那瓶百草枯。
这世上真的有太多,太多他所做不到的事了。
李英才的手指不自觉地加快了跃动,直至精疲力竭。
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凌晨一点了。他不知不觉连敲了五个小时的代码,手指麻木得几乎不能动。
这可谓是度过了极其充实的五个小时,可他的心却莫名其妙空出一个洞来,冷风灌进来,凉飕飕得疼。
他其实时不时就会这样,心里空,胸口疼。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会写很久的代码,写到再写不动,就强迫自己入睡。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没有爬上床,而是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屏幕的像素很低,他借着颗粒状的像素点,看着微信中灰蒙蒙的头像。
他很少看朋友圈,自己更是从来不发。可是,此时此刻,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点开了朋友圈。
他发出了几年来的第一个朋友圈:“代码写得手疼。”
他本想配图,可是手机的摄像头真的太差,拍出的照片有一种过分古早的质感。于是,他就搜了搜纯文字朋友圈的发表方式,只发了这样一行文字。
三十秒后,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李英才一低眼,就看到灰色的头像出现在了自己的通知栏,出现在了好友列表的最顶端,带着一个鲜红色的小圆点。
“怎么了?”对方问道,“有什么难过的事吗?”
李英才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问。
“怎么这么说?”他用僵硬的手指打字。
“哦哦,可能是我误会了,就是有一种感觉。”王明昭道,“确实没事吧?”
她的感觉,实在是敏锐得有些离谱。
他什么都没有说,他就只是发出了一条朋友圈,博取了一点存在感而已,她就已经什么都感觉到了。
李英才紧紧地捏着手机。
他不是会向他人倾诉心事的人。
一直以来,他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是母亲,是妹妹,甚至是父亲的依靠——毕竟,他可被他抢去过不少钱,也拼命为他还清了赌资。
他从来都不会,也不能依靠别人。
他把一切都藏在心里,默默消化,沉默地把所有人背在肩上,把一切痛苦悄无声息地咽进喉咙。
而现在,他只是稍微,稍微地博取了一点存在感而已,他甚至没有真正地释放痛苦。
她就已经赶来帮他了。
李英才从不会向他人倾诉心事,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哪怕一次。
可是现在,此时此时,他鬼使神差地打下了四个字:“有点难受。”
“怎么回事呢?”对方的消息瞬间就发来了,“能和我说说吗?”
“我想起了——”李英才毫不犹豫地打下了四个字,而后戛然而止。
他的头脑忽然清醒了起来。
他是想要告诉她,是想要和她倾诉心事,但他要说什么呢?
说他失去亲人的痛苦,说他人生的狼狈,说他无数见不得人的窘迫吗?
说他身处的是怎样的泥潭,说他相较她而言有多么的不堪吗?
李英才沉默了许久,默默地删除了聊天框中的四个字,而后再次输入:“没什么。”
对方的状态很快变成正在输入,而后回复:“嗯嗯,不想说也没关系。什么时候想找人说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