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星轨道(91)
“星星, 你觉得杨姐有没有疯?”杨姐捧着她的脸,拂去她脸上的泪。
“杨姐和老李,都有病,都疯了。但我们不也好好地在这里生活了十年?”
她擦着叶星脸上的泪和鼻涕,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我是沈淳的师姐,曾经也是一名心理医生。老李是我的病人,他有精神分裂。他爱上我,我爱上他另一个人格。”
杨姐笑着看她:“你说,我们是不是疯了?”
“你需要想的,不是你有没有疯,还是你爱不爱他。”
沉默良久。叶星仍困在那个情绪的黑洞里。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爱顾谨的,只是后来不爱了。但现在回想起来,她好像从没好好爱过他。
她讨厌他永远正确,像一年四季都绿油油的树,但她没去想过为什么。她说他活得像个教科书,总顾虑别人怎么看,但她没去想过为什么。
她抱怨他的克制、沉默,可她没问过,也不试图理解过。
她像是在演一场爱得死去活来的戏,情绪翻涌、泪光闪闪,字字句句都令看客落泪。可帷幕落下,她对着镜子看见了自己的内心空空荡荡。
她只会黏着他,撒娇、闹情绪。换了个名字,她还是用尽力气去留住一个那样子爱她的人。她的一声声“苏熠”像咒语一样,温柔地召唤他,又残忍地抹去他。
她好像真的不会爱人。她只是希望渴望被爱。
“那你想明白了吗?”
杨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起:“还没听你聊过,是怎么就决定和顾谨离婚的。”
“离婚......”叶星轻吐出这两个字。她回答不出来。
“我们离婚吧……”她不知道在他背后无声地说了多少次。
就像一个人提着沉重的行李赶路,咬咬牙也走得下去,痛、累、都能忍。但其实一直在想,要不歇一歇吧。一旦停下,就再也走不动了。
真正说出口的那一刻,她并没有预料的崩溃,相反,她是平静的。人的情绪往往没有想象中那样汹涌澎湃。
最难熬的,是那些相顾无言的日子。话说不出口,眼神也碰不到,就这么耗着。
所以她想放弃了。那一年她有无数次的机会重新拥抱他,但是她放弃了。时间会带她往前走的,她也好奇没有他的人生会怎么样的。
昨晚她说:“我也继续爱你,不管你是谁。”
她以为顾谨只是为了照顾她,才扮演苏熠的角色。她原本是打算就这样沉沦下去的。在这场造物构筑的梦里,继续被爱着,就不必去面对那些破碎的过往,不必回答为什么会离婚。
杨姐说:“在你不确定他是谁之前,先把他当成苏熠。”
顾谨的状态,有可能是人格分裂,是情绪极端压抑、认知撕裂之后的大脑保护机制;也可能是人格重构,在极度的自我厌弃或逃避中,重塑出一个身份,用来承接现实。
他现在像是主动沉溺进“苏熠”的身份里,但对顾谨这个“原我”也并非完全失联。正因为如此,才更加危险,因为不确定他对“顾谨”这个身份现在是什么态度。一旦被迫拉回现实,很可能引发激烈的抗拒。
杨姐曾犯过一次致命的错误。那时候她一度觉得那样的爱不真实,想放过老李,于是试图与那个人格沟通。结果,那个人格差点跳楼。
她的胸口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压住,喘不上气。心跳猛烈得像要冲破胸膛,撕裂血肉,把一切都炸毁、湮灭。
她明明见过苏熠,触碰过他,为什么他会是顾谨?恐惧像潮水般涌上来,淹没她的意识。
她都要承认自己疯了,她想装作一切都没发生。可为什么他也疯了?他们怎么会,一起坠入这场失控的梦境你?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走进他房间的,眼前一黑一亮,门就关上了。
雪松的气息扑面而来。叶星靠在门上,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有人轻轻按住了她发抖的肩膀,领着她慢慢坐下。人的情绪不会一直那么汹涌的。
目光一点一点扫过房间,杯子、牙刷、枕头、床品……都是她熟悉的那些。为什么以前她没有察觉?
她曾在这个衣柜里睡过整整一个下午。他的西服、领带,她给他买的卫衣、T恤。为什么以前她没有察觉?
她披上他的一件灰蓝色西装。她以前就喜欢穿着他的衣服窝在家里写作,说这样灵感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