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为后(47)
“父亲,每每看着姨娘和崔鼎与您和乐幸福,我便会想起母亲去世那日的惨烈。崔荷夺走了我的父亲,她们母子占了母亲和弟弟的位置。无心也罢有意也好,他们一家三个踩着阿娘的尸骨逍遥自在,您不会有愧吗?”
崔举苦笑,“当年虽有消息称末帝要倒,可我毕竟没有起复,无权无势...”
他的狡辩是世上最尖锐的刀,狠狠地扎进崔雪朝的心,不见血如刻骨!直到此刻都在推诿、在矫饰太平、在强调他的为难,不肯直面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懦弱。
父亲失去妻子的伤痛被来自凶手的温情抚平,他朝前看了,而她和母亲成了他衣衫上一道不仔细看就不会发现的褶皱。
从前不计较,是她势弱,真如母亲所言,放过自己朝前看。她计划住在京郊田庄,余生只当自己是个孤儿。可偏生让她入京又回了崔家,家不是家,看着他们一家四个和和美美,压在心头多年的恨一点点发酵出来。
解气的处置,直接叫禁卫绑了赵氏三个,杀个痛快。父亲不父亲,送他去见母亲最好。只是真那般做了,往后余生不就辜负了母亲临终前对她的爱护?
崔雪朝用尽生平最大的理智不在这些人面前暴露出软弱和眼泪,“当年您说‘形势比人强’,女儿铭记于心不敢忘却。如今亦是形势比人强,父亲当日能低一次头,今日便再低一回头吧。”
崔举一时剧震,惶惶抬眼,在长女看穿一切的目光下,强撑的伪装分崩离析。
他后知后觉长女此刻的云淡风轻是无数个日夜苦熬后的结果,那心头上的伤疤早在他视而不见下结成了疮痍。
看她身形瘦削,忆起她少时娇娇软语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情景,一时老泪纵横,“阿朝,是为父错了!”
崔雪朝从那哽塞的话音中听出真意,驻足深吸口气,再回眸时释然一笑:“家道中变,女儿一直觉得是自己在外招摇惹来祸害,是我毁了您为官做宰的壮志。很多年都觉得对不起您。而今我封做皇后,为家族带来权势荣光,那些因我而去的又因我而归。”
“父亲,欠你的,女儿还清了。”
言罢,再无二话。
迈出门槛,前半生的羁绊全都断在了身后,欠了她的,她今日一次性讨回。她欠的,以身为代价付给了那座宫闱。
第21章 朕与你同病相怜
一方如晦风雨,内廷的乾元帝抚着编好的五色绳同内监编好的那个比较着。宫人回禀说皇后娘娘节前同宫人们编了好几个五色绳,思及他们都定亲了,必然有一根属于自己。今日等她忙完,两人相见时,他也得有个拿出手的回礼不是?第一回 编,有两三处拧结不知是漏了何处,精巧完美寓意美好的东西不该有半点磕绊,叹口气,又寻了新的绳索从头开始绾。
第二根顺当当的,操文弄墨的手指舞弄起丝线来竟也有天分,细细的五色绳,红的平安黄的纳财蓝的安康绿的福运白的吉祥,他的皇后腕似庐上月,指细白腻,若是佩戴他亲手编好的绳结,必然赏心悦目。
正犹豫是不是再编几颗宝珠点缀,童公公领着一个小内监自殿外而来,回禀的是方才发生在崔家宗祠的惊天动地。
小内监回话前还从袖间掏出一本厚厚的小册,随着他从开头讲述皇后娘娘在宗祠亡母灵位前的跪拜,乾元帝一页页往后翻看。
小册本不过巴掌大,每张扉页只一幅小像,三两笔勾勒出皇后娘娘拟真的神态,一颦一怒,栩栩如生。
提及亡母与亡弟时,一方小像上,她那双臂无力地摊在身前,眼神恍惚,好似还能复刻当年抱着襁褓时撕心裂肺的痛苦。
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让家父为亡母余生守节不再娶妻时,她是平静的,可漆黑一点的眸光仿似就在乾元帝眼前。她的古井无波是强撑起来的,底下惊涛骇浪像有猛兽吞吃她全部的魂灵,灼热的恨让她偏执为亡母求个公道。
最后一页是皇后娘娘推开门扉时果决的一角背影。
内监回禀说皇后娘娘说从此跟崔家两不相欠了。
乾元帝抚着册本上的小人,温情之下更多的是心疼。
她真是个心软的姑娘。
亡母之痛折磨得她日夜难安,五脏六腑碎过又被她一点点拼好。世人以为她熬过了,她没忘却。今日大仇得报,她所能想到最严峻的惩戒只不过是不许她父亲再娶妻!
太纯善的人不自觉以己度人。
亡母腾出正妻之位,弟弟丧命,父亲至今无嫡子,所以她以为让那庶子失去扶正的可能,便是对这些人当年犯下的错最严苛的惩罚。
可笑!
什么侧房庶子庶女,当年谋算的早已得到,现在拥有的往后也不曾失去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