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为后(5)
阿屏将灯悬在长廊高处,听出大姑娘语气里的怀念,沉默地陪她站了许久。
喜腊院的管事妈妈久不见人,寻到花园,主仆二人迎了过去。
*
喜腊院还是旧时装点。
管事秦妈妈是崔府老人,当年崔家遇难遣散仆从,她跟着儿子回了乡下。
“一别这么多年,大姑娘出落得越发精细了。”
秦妈妈夸人实在,乡下出身嗓门眼其大,空荡的屋舍经由她开腔,呼啦热闹起来。
婢子们捂嘴在笑,秦妈妈也不觉得自己被笑话,只眯眼上上下下慈爱地盯着崔雪朝。
崔雪朝被她看得鼻头发酸,眨眨眼笑着说:“我记得您。您从前在母亲小厨房当差,炖的一手好汤水。”
“一点不值当说道的手艺,劳大姑娘还记着。”
秦妈妈冲外呐了声,有个婢子端着托盘进来,“这几日倒春寒,白天阳头盛还不觉得,一入夜,寒气顺着脚心直往身上渗。听说大姑娘今日能归家,老奴从晨起便吊上这锅补汤,里头加红枣,添了人参,喝了暖好身子,正好歇觉。”
崔雪朝受她好意,且先头花厅那顿饭并不开胃。
汤靓香浓,吃了七八块肉骨,好些山薯结子,一连喝下两碗才尽兴。
遣退其他人,只留阿屏和秦妈妈说话,问起当年崔家旧人如今都如何。
“当年家中被抄,夫人当了为数不多的几件首饰,硬是给我们这些贱骨头凑了贴补,若不然...”
秦妈妈抹一把脸上的泪,“这么多年过去,各人有各人的运道,记得住名号的旧人还活着的没几个。老爷归京,派人循着旧时的痕迹寻来,老奴家里那个孽子一听,便将我又卖了。”
“卖了也好,欠着夫人的恩,老奴这条命便伺候大姑娘来还。”
秦妈妈:“来了一瞧,老管家也在。听说大姑娘在路上,眼巴巴等。这一等,说是您去了京郊田庄。老奴本想去的,只是那侧房的女人说这院子空落着不好看,老奴就一直在这儿看管大门。”
她扯长脖子望眼窗户门边,确认没人,压低声音问:“大姑娘怎么去了田庄?是不是那侧院的女人背地使了什么坏心眼逼得您回不成家?”
崔雪朝懂秦妈妈对赵柔娘的敌意。
毕竟当年阿娘活着时,父亲后院只母亲一人,从未纳二色。
“还有那二姑娘,老奴听说她才十八,那岂不是夫人在世时....”
崔雪朝:“她不是阿父的孩子。”
秦妈妈:“欸?”
“赵柔娘是母亲堂叔家的,当年带着女儿寡居。后来母亲做主纳她做了父亲的侧房,崔荷是后来改的姓,已经记在母亲名下了。”
“什么!”秦妈妈大惊:“她又不是老爷的血脉...”
“好了。”
崔雪朝打断她的愤怒:“外埠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容易,母亲有她的不得已。”
秦妈妈只好按下不表。
听南边回来的下人说夫人当年是难产去的,当时大姑娘嫁的偏远,收到消息赶回,只来得及见一眼就别了。
她一时心疼大姑娘这些年的苦楚,“夫人在天有灵,会保佑大姑娘您的。”
“不必给阿娘太多寄托,她没有负累地转世就好,我自己能扛得住事。”
秦妈妈又为大姑娘坚韧的心性欣慰,“姑娘早些睡吧,老奴和阿屏守着您。”
崔雪朝笑了笑,缩进被窝。
秦妈妈哼起小调,是幼时阿娘哄她的民谣,一时睡意翻腾,沉沉入睡。
没过两日,礼部递了消息。
崔家两个女儿都在秀女名录上,崔举扯着僵硬的笑容抱拳送走众多拱手称贺的同僚,一回家愁苦地坐在书房。
赵柔娘心底欢喜,面上不显,提着食盒来送安慰。
崔举让她不必忙活,一块坐着吃吧。
崔家家风质朴,不喜铺排。
一品大官的夜食不过一荤一素一碗粟米一份汤水。
赵柔娘来前已跟儿女吃过,食兴不丰,偶尔伸筷夹点小菜。
“阿朝和阿荷早有心里准备,消息传回家中,并未诉苦。老爷那日不是安排过了嘛,莫再担忧了。”
话虽如此,哪有事事照着人意?
“阿朝这几日在忙什么?”
“阿朝这孩子还记着姐姐,托人在外头寻摸当年姐姐当的物什,一有消息就会出门。听下人说昨儿去感恩寺寻回一本姐姐亲手抄的经文,今日忙着晾晒修复呢。”
崔举筷子伸不动了。
赵柔娘顺势停下。
她有些想笑。
当年崔家南下外埠避祸,主母赵氏求助妻族庇佑。可惜夫人的亲爹娘丧了,有个哥哥做家主却是胆小怕事什么都听赵家族里安排,因担心末帝借崔举牵连赵家,赵家并不曾施力相帮,且有些拜高踩低的货色给过夫人和老爷不少气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