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饲育实录(8)
但要是说两个人是一个人,又说不通。
首先年龄上就对不上,这段录像的时间是十年前,而十年前李途安还只是个小学生。
而且录像中的男人看上去明显是比现在的李途安年长的。
所以朋友才会第一时间否决了两个人是一个人的猜想,转而猜测两个人会不会是亲戚之类的关系。
可是李途安却说,他们之间没什么关系。
李途安伸出手,张开五指,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掌心。
他掌心的伤痕和录像里「李途安」手臂上展示的痕迹是一样的。
都是月牙形,小小的,像是一只微微弯曲的眼睛,被抠烂之后又长出新鲜的嫩红色的肉,因为新长出来的肉形似瘢痕,所以看上去就像是人身上冒出了一枚又一枚的肉芽。
他还能说出自己和那个与自己拥有一个名字的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这种话吗?
李途安垂下眼。
“很遗憾,除了名字之外,我真的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朋友很意外:“你们之间真的只有同名这一个联系吗?”
“不,”出乎意料的,李途安给出了否定的回答,“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同名。”
朋友一愣,紧接着听到对方回答:
“那本来就是他的名字。”
不是“雷同”,而是“继承”。
这就是李途安与「李途安」之间唯一的联系。
朋友还想说什么,李途安的手机响了。
李途安看了一眼那让人头疼的来电显示,和朋友打了个中止的手势,然后挂断了视频,走到一边接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他抬高手,让摄像头可以将自己的脸和桌上那枚茧衣一起拍进去。
李途安不断调整角度,确保自己的脸会全部入镜。
这并非出于自恋情结,而更像是一种交货方式。
就像是在告诉对方,是谁拿到了这件货品一样。
视频那头的人没有露脸,但是有一个清亮的女声传来:“哦,是一枚虫茧啊。”
李途安问:“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正常人应该不会想到那玩意儿是虫茧,它随意地摊在床单上,看上去更像是一件剪裁粗略的白色浴袍。
“不是虫茧是什么呢?”
对方反问。
李途安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毕竟他第一眼看到这东西,也下意识地认定那是一枚虫茧。
不可能是别的东西了,他很清楚这一点。
“你的动作很快,”对方的语气突变,“但是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要求你找到你的上一任,而不是拿一枚茧衣来糊弄我。”
“这就是我的上一任。”
“……”
屏幕亮起,画面中出现一张不苟言笑的脸。
李途安短促地笑了一下,冲她打招呼:“好久不见,姑姑。”
祝宛并没有因为李途安语气里的亲昵而有所触动,只是板着脸,说:“你应该叫我院长。”
“我又不是你孤儿院里的孩子,”李途安轻描淡写道,“虽然我在那里呆过很长一段时间,但我有爸爸妈妈,也有自己的家。”
祝宛嗤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又加重语气强调了李途安的任务:
“找到你的上一任,或者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李途安沉默了一瞬,突然开口:“为什么要我去找?”
祝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这不是正合你意吗?”
她的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嘲弄:“从你会走路开始,你就每天想着要去找他。”
李途安没有否认。祝宛的话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说不准是不是愉快的回忆。
好半天过去,李途安才开口道:“你们都把我当做他的替代品了,我还不能好奇吗?”
李途安挑眉,不自觉地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还是说,赝品连好奇的资格都没有?”
祝宛不耐烦道:“什么赝品真品?家里人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是是是,你们只是每天对我耳提面命,说等李途安死了我就是李途安。”
可惜最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李途安」生死不明,而他也只是回到自己的家里普通地长大,没能成为「李途安」的替代品。
李途安和「李途安」没有任何血缘和亲属关系,他们也没有见过面或者有过任何交谈。
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际就是这个名字。
在孤儿院生活的那段时间,经常有人会故意经过李途安的身边,只为了看他长成什么样子。
孤儿院会有和普通学校一样的课程,上课时,每当老师点到李途安的名字,就立马会有人交头接耳地交谈起来。
时不时地,老师会带着大人来观察李途安,远远地,注视着李途安的一言一行,然后焦虑地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