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陛下柔弱不能自理(59)
“裴七郎?”她轻唤。
“裴七?”
“……七郎?”
无人回应,苏蕴宜一颗心反倒跳得愈加厉害。手指犹豫着撤开,苏蕴宜盯着他的嘴唇发怔,莫名的冲动将要破茧而出时,窗棂忽然发出“咄”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
理智回笼,苏蕴宜瞬间翻身而起。挥灭蜡烛,她握紧烛台,小心翼翼地走到窗边,将细长的尖钉对准了窗外,“是谁?”
没有人声响起,只是“咄”了一声,又一颗细小石子被丢中窗棂。
苏蕴宜猛然掀开窗户。
窗户外面确实没有人,人在对面屋子的屋顶上。
那人一身黑衣,高坐屋脊,一条腿漫不经心地支起,手里攥着的小石子,在看见她推窗的瞬间被随手丢开,他站起身,遥遥望着怔愣的苏蕴宜,一双眼眸灿比繁星。
“五娘!”
“陆石……”苏蕴宜眼前一亮,却又下意识地朝熟睡的裴七郎看了眼,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在那儿?”
陆石朝她身后一瞥,虽然什么都没看见,可他的脸色还是霎时沉了下去,闷闷地道:“你非要跟我隔那么远说话吗?”
干咳一声,苏蕴宜朝左右看了看,“你等着,我现在下去。”
反手关了窗户,苏蕴宜匆匆披上外裳就要出门,临走前脚步蓦地一顿,有些不放心地回过身来,摸了摸裴七郎的额头。
先前吃了一幅药,眼下烧已经退了。苏蕴宜的心松了松,给他掖紧被子,这才往外走去。
她疾步下了楼,避开守卫小心出了侧门,陆石从屋顶上下来,正远远看着她。
“这段日子京口内乱,你没事吧?”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有些水土不服,所以瘦了。”苏蕴宜含糊道。
陆石却面无表情地道:“你骗人,我都打听到了,你在给流民们做郎中看病,对不对?”
才撒的小谎被当面戳破,苏蕴宜尴尬地避开视线,“其实也……也才做了没几天。”
“没几天?才没几天你人就瘦了一半!”陆石气鼓鼓的,眼睛里泛着红,他一指楼上的方向,“你不是世家贵女么?那姓裴的都这么对你了,你怎么还跟他在一起?不行,你得跟我走!”
手腕被一把攥住,苏蕴宜被迫跟着陆石走了两步,她竭力往回拉扯,“不是的陆石!同他没有干系,是我自己答应下来的!是我不想再当柔弱的贵女了……”
“五娘……”陆石手上的力道一松,他愕然回头看着她。
苏蕴宜也看着他,“你呢?这些时日你在哪里?”
陆石低下头,“我住在我舅舅家。”
想起他之前说过有个舅舅也在京口,苏蕴宜点点头,“你有亲人照拂就好,只是……”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北羯人要来的消息你听说了吗?”
陆石的眼眸不动声色地闪烁了一下,“听说了,我舅舅找了门路,想将我送出京口。”
“……也好。”苏蕴宜想了想,正欲叮嘱几句注意安全,却听陆石一字一顿,无比郑重地说:“五娘,你跟我一块儿走吧。”
“我?”苏蕴宜下意识地想要拒绝,陆石却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五娘,你听我说。”
“其实我不是锦国人,我也是北羯人。”
像是没听明白陆石这句话的意思,苏蕴宜看着他,呆住了。
北……羯人?
“你是北羯人?!”苏蕴宜的目光不住地在陆石脸上寻索,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个否定的答案。都说北羯人高鼻深目,外貌与锦人有所不同,可陆石虽肤白秀挺,却浑然是一副汉人模样。
仿佛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陆石道:“我并非是同你玩笑,我父亲虽是北羯人,母亲却是地道的汉人,她早年离世,我未被父亲寻到接回时,一直由我舅舅抚养——你可晓得我舅舅是谁?”
苏蕴宜蹙眉道:“你舅舅不就是京口城里的?”
“京口城里的,不过是我安插的手下,平日里称作舅舅而已。”陆石面无表情地道:“我真正的舅父,是先宣城郡郡守,王复。”
这个耳熟的名字的脑海中回荡片刻,苏蕴宜骤然想起当初在野外,陆石和裴七郎之间的对话——
“王复忠贞刚烈,一心为国,只因碍了魏氏的眼,他被敌国构陷之时,满朝文武竟无一人为其伸冤,死后更是将其暴尸荒野。”
“王郡守精忠报国,却不得好死,是大锦愧对于他。”
愕然抬头,苏蕴宜惊道:“王郡守是你舅舅?!那你此来江左是为了……”
“为了替他入殓祭奠。”陆石的语气骤然低沉,眼中流露一丝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