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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笼叹(107)

作者: 旅者的斗篷 阅读记录

命运弄人。

帝王之心更凉薄狠愎,陆云铮被削职后,圣上有意将他的种种劣迹公布于天下,列数罪名丝毫不遮掩,包括他僭越在内廷乘轿辇,不着道家法服不佩香叶冠等等,条条桩桩,将他打为一个颉颃儒家礼教的典型,在朝受士大夫唾骂,在野则遭百姓鄙视。

完了,全都完了。

陆云铮心灰意冷之下连自裁的心都有了,他输得干干净净,帝王如斯薄情寡义,剥夺了他的一切,完全不顾往昔恩义。

耳边只萦绕着周有谦曾说过的一句话——

“陛下根本不是可以教化的明君圣主!”

陛下不是皇太子训教下的正统继承人,而是一个来自遥远藩地野性难驯的世子。陛下自然也不在乎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帝王之道,任意做个冷血无情的暴君。

这国家还有什么希望?

陆云铮这样想,只是囿于臣子的视野。

从朱缙的角度,这一切又变得合理起来。

帝王没有无缘无故的奖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罚,宠幸林贵妃不是因为爱,是利用她在朝中当杠杆,平衡群臣,剪除异己。

在这场指鹿为马的游戏中,“信奉皇贵妃”成为铁的准则,画出一条红线在群臣的脑袋上,比红线矮的可以顺利用过,比红线高的则要被削掉脑袋。正因为宠幸林贵妃和沉迷斋醮这两件事足够荒唐,依旧愿意追随的臣子才被证明有足够的忠心,才具有指鹿为马的潜力。

帝王想除掉谁,都能用妻控这个人设当幌子。任凭神仙只要扣上个不敬皇贵妃的罪名,算是判死罪了,朝野也不会闹起太大舆论。毕竟陛下爱妻人尽皆知,触碰底线是人臣的不对了。

至于向天下公布陆云铮过去种种罪过,帝王驭下之术的一种,为的是抬高君威,挫败陆云铮的锐气。使功莫如使过,这样当事人会有种自己犯了莫大罪过的错觉,心理防线首先崩溃。

这样歹毒地公开宣布臣僚错误,也使得群臣进入一种人人监督旁人,人人又被监督的气氛中。只要抬高赏格,加大处罚,臣僚自然争先恐后地告密,除掉对手以求自身升迁。

本次,江浔赚得盆满钵满,陆云铮落魄贬谪,人人皆是摆布的棋子。

内廷中再无人敢乘私家轿辇了。

因为陆云铮的事,人人意识到,你僭越皇家的,皇家会一样不少地还给你。

……

陆云铮遭此重创哪肯轻易服输,多次上疏给陛下,具言江浔父子之恶毒和自己之清白无辜,求陛下明鉴。

圣上不听,亦不见。

陆云铮颓唐地回到大宅中,鼻腔酸软。

朝中劾奏他的奏章纷纷如雪片,所幸圣上网开一面,只夺了他的官位,没有把房基和财产没收。

料峭的春风宛若隆冬呼呼灌进袖口中,让人骨头缝儿发寒。野火烧不尽的漫坡荒草,全然失去了生机,树叶一截截张牙舞爪的黑色驱赶,乌鸦三三两两地栖息其间。

陆云铮痴痴然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昔日首辅之尊已荡然无存,宛若成了一场大病,头重脚轻,脑袋忽悠忽悠地晃。他怀疑自己脑袋里全是浆糊,要么就是进水了,否则何以蠢到去反对林贵妃为后?

林贵妃是什么人,陛下能容别人反对她?

他全然为这个国家考虑,谁又知道他这一片忠心?他热血衷肠,落得个萧瑟下场。他不写青词,不戴香叶冠难道就是错吗?

江家此刻一定在弹冠相庆吧。

至自家门庭前,见江府的马车中停在门口,江璟元正要带江杳回娘家。

陆家已然失势,说不定还面临杀身之祸,江杳不能留在这里送死。

江杳推推搡搡,被欲甩开哥哥江璟元的拉扯而不能,强拉着往马车上走,后面跟着数个江府小厮负责拉回江杳的嫁妆。

陆云铮见此,勃然大怒。

“混帐!”

大步冲上前朝江璟元的脸狠狠一拳,抢过江杳护在身后,詈骂道,“宁拆一座庙不一桩婚,你们逼迫女儿和离,还有半点良心吗?”

江璟元被打得直踉跄,鼻孔流血,亦怒道:“陆云铮,是你多行不义,难道要我妹妹陪你一起杀头吗?”

陆云铮目眦欲裂,死死攥着江杳的手,“杳杳既已出嫁,生是我陆云铮的人死是我陆云铮的鬼,不用你们来假惺惺!”

江璟元亦怒,“女儿回娘家见父亲天经地义,怎么假惺惺了?自从杳杳嫁给你后,你明里暗里阻止她回娘家,断绝人伦,逼得杳杳偷偷让我给父亲带信,陆云铮你还算是人吗?”

陆云铮高声反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父子俩的把戏,你们把杳杳当作货物,待价而沽,如今骗杳杳回娘家去,好把她再卖给有钱有势的勋贵,我陆云铮但凡活着一日必定不会让你们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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