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叹(125)
陆宅笼罩着一层愁云惨雾,滔天的怨气使这座宅子失去了往日生机,被脓肿得凉湿空气裹住,夜长无寐天不明,烦闷郁悒。
直至第四日头上,江浔和江璟元父子匆匆找上门来。
家丁以为这父子俩故技重施又要在陆宅前哭闹,以强硬手段阻拦。这父子俩死活不走,态度坚决,定要将陆云铮揪出来。
僵持良久,陆云铮惺忪地从卧房中走出,青黑的胡子茬儿覆满下巴,衣衫松松垮垮,浑身酸腐的酒气,打着酒嗝,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岳父大人,有何贵干。”
他蔫头蔫脑地招呼句,哈欠连天。
江浔罕见地疾言厉色,急切询问:“陆云铮,老夫今日来有要事相询,你知道杳杳在哪里吗?”
陆云铮揉了揉太阳穴,听到这名字下意识皱满了眉头,摆摆手,拈酸喝醋地说:“我怎么知道,她应该和你们相亲相爱才是……”
江璟元大声打断:“妹妹已经失踪五日了!若非你将她囚禁,她能在何处?她当初那么爱你,你却如此待她,你还算是人吗?”
陆云铮听得额筋剧烈一跳,顿时涌起杀人的怒意,揪住江璟元衣领道:“谁囚禁她了?你们贼喊捉贼,整天逼她,反倒找我来要人?”
江璟元一下子被掐得双脚离地,眼珠涨凸,脸憋成了猪肝色,也不知陆云铮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把人掐死。陆云铮遒劲的手臂隐隐在颤,狠意纵横,血性在那瞬间冲昏了头脑。
江浔见此连忙劝阻,扯开了陆云铮,“好了!现在不是纷争的时候!陆云铮,你既说杳杳不在陆宅,老夫信了,杳杳以前每天会给老夫通家书,如今确已断联五日了。”
陆云铮心中一刺,原来杳杳以前每天都给江浔写家书,果然是父女情深,他这外来的丈夫放在第二位。
不过瞧江浔二人这焦急的神色不似作伪,杳杳真的失踪了。
他烂醉如泥,已四五日不问人间事,并不知外面的风云。
陆云铮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唤来守宅家丁,询问根由。
家丁禀告说夫人五日前的夜里擦着眼泪离开,训斥下人不要跟着,之后便再没回来过。
陆云铮大怒道:“混账!怎么不早禀告?”
挥手给了那家丁一耳光。
他一直以为杳杳这些天在陆府,才与她冷战着等她主动低头,谁知杳杳一去不复返。
五日着实是很长的时间了,要发生什么早就发生了,错过了最佳救援时机。
一阵可怖的恐慌渗入心头,陆云铮额头冒出层层冷汗,刹那间将最坏的结果在脑中过了一个遍。
江浔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捋着花白的胡子。
江璟元性格急躁,戟指训斥起陆云铮的错处来,言辞十分激烈,口沫横飞,给陆云铮扣个负心薄幸的帽子。
陆云铮方才还与江璟元激烈地争高低,此刻像蔫了的茄子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任凭江璟元詈骂而空盲盲不知反驳。
江浔怕再惹怒了陆云铮,示意江璟元住口,礼貌而不失威严地警告道:“陆云铮,杳杳既是在你这里丢的,无论如何你得把她找回来,她是老夫唯一的女儿!”
“她也是我唯一的爱妻!”
陆云铮咬牙切齿地强调,声线沙哑得像绷断的琴弦,颜色愠然。
杳杳怎会蓦然失踪?
联想起她疑似锦衣卫,与宫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次她失踪很有可能去宫里了。
千万别。
他猛烈摇头试图甩掉这念头,手指狠狠抵住了额,烦乱如麻,悔意层层叠叠地侵蚀内心,头脑在酒意的作用下恍恍惚惚。
他不该和杳杳吵架的,不该。
他是混帐。
那日他话说得重了,定然伤到杳杳的心了。
如果她去找陛下,最可怕的事就要发生了……
江陆两家忙忙碌碌在京中寻了江杳两日,快要掘地三尺,甚至托了在外为官的友人帮忙寻找,依旧是全无音讯。
事情一筹莫展,渐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江宅内,江浔、江璟元、陆云铮三人相对而坐,博山炉中飘出一道细细的篆烟,无形的浓重烦愁氛围塞满了房中每寸角落。
陆云铮再三探问江杳从小到大是否接触过镇抚司,或者与什么厂卫有联络,江浔禁不住一阵震颤,杳杳哪会认识那些杀人血刃的锦衣卫,道:“老夫对天发誓,绝无此事!”
陆云铮也觉得杳杳以前很正常,她被诱化成锦衣卫只是最近的事。
他留了个心眼,没敢把杳杳近来的异常对江浔和盘托出。
江浔叹声一息接一息,短短七日本就斑白的头发没剩几根黑发,恓惶落寞,难以消受,神色间充斥着作为父亲的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