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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笼叹(18)

作者: 旅者的斗篷 阅读记录

她苍白地笑:“陛下说笑了。”

“没说笑。”他亦笑。

林静照想知道他是如何偷天换日,找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她瞒过江浔和陆云铮他们的。但当务之急,还是救赵姑姑。

“陛下折煞臣妾了,臣妾愚钝,智慧不及陛下万分之一,祈求陛下怜悯。”

绕来绕去,她离不开为赵姑姑求情。

那位恩威不定的皇帝说:“方才贵妃也听见了,内阁施压,朕只能尽力争取,并不能保证什么。”

这等模糊之语,林静照知他是不答应的意思。奈何她只是他掌中一枚棋子,身家性命皆系于他一人之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除了恳求别无它法。

她据理力争,“内阁以酷刑审讯犯人,实为逼供,陛下可勒令他们再审。”

朱缙轻轻笑开,“贵妃不会以为司法程序不能用刑的吧?”

她一凝。

他道,“贵妃在诏狱没怎么受刑,因为朕的吩咐。”

但他不可能额外吩咐每个犯人。

“……逼供是允许的。”

林静照下意识捂住肩头,自己没怎么受刑都经历了一场噩梦,赵姑姑被严刑拷打,焉能不一五一十地交代“罪行”。

她身子发虚,瘫在了冰凉的地面。

“陛下,”她急了,“臣妾求您开恩。”

保住赵姑姑的性命,就当是他莫名抓她过来的补偿。

朱缙漠然:“说来,朕本意将你的人交镇抚司,饶你的下人一条性命。奈何以你爹爹为首的老臣强悖,逼得朕也无路可走。”

林静照杂着几分犟,“那是因为爹爹不知林贵妃就是他的女儿。”

“是啊,”他猜度的神气,“你父亲若知道是你,还会这般反对吗?”

二人隔着三尺远,话语直透人心。她越听不得什么,他越往她心里扎。

“若知道”。

可惜,江浔永远不会知道。

她眸中强韧而不屈的光亮,“陛下抓我没用,因为我根本不知先太子的下落。与我纠缠,只会耽误您的时间。”

她是江杳,不是林静照。

她是礼部尚书江浔的女儿,三榜进士陆云铮的未婚妻,而非什么宠妃。

朱缙神色如雾凇结霜满带春寒,“有没有用由国法裁定,朕请江姑娘来审讯一番,若无结果,自然送江姑娘离开。”

她听他叫江姑娘,愈加含恨,“那陛下审讯完了吗?还要审讯到什么时候?”

“是耽误了一些时间,”他含着微妙,徐徐说,“不过你的情郎似乎要娶别人了。”

林静照死死皱眉。

陆云铮要娶别人了。

那个别人不是别人,偏偏就是礼部尚书江浔之女“江杳”。

瞒天过海,偷天换日。

“臣妾不能答应这桩婚事。”

隔了良久,她深深吸着气,一叩首下去,坚定要求:

“求陛下放臣妾出宫。”

“这恐怕不能。”

帝王的声音回荡在深邃大殿中。

“那恕臣妾不能接受皇贵妃之位。”

她道。

朱缙良久的沉默,良久,望着窗外渐渐流逝的春夜。高袤微暗的夜空上北斗七星,凝寂着湛然无为的道气。

“这也不能由你决定。”

第9章

三日后,赵姑姑被判以绞刑。

内阁办事滴水不漏,每条证据和环节皆严丝合缝,持有赵姑姑亲口供词,人赃并获,铁证如山,绝无翻案可能。

依《大明律》,死刑犯须由皇帝朱笔亲自批红,方能执行。内阁将奏案和供词送至御前,朱缙在人犯姓名上勾了红。

值得喟叹的是,赵姑姑受尽了酷刑也没供出林静照。赵姑姑绝知难逃一死,便将所有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隐瞒了林静照私藏碎银意图逃出宫闱的事。

赵姑姑是个贪婪又见识浅的人,如果不是入了宫,她现在还在龙虎山道观里捞着香油钱,过着不穷也不富的小日子。

林静照当初为躲避官兵藏进龙虎山道观,众女冠皆对她鄙夷,唯赵姑姑和颜悦色,从膳房偷些馍馍和饭菜给她。

后来林静照被抓入诏狱,赵姑姑一直在外为她奔走周旋。再后来,她入了昭华宫为妃,赵姑姑陪同,虽是为了攀高枝,但最初那段深宫中黑暗孤独的时光,赵姑姑陪她说话,嘘寒问暖,与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两人既是主仆,又是忘年交的朋友。

林静照独自卧在昭华宫阴冷的榻上,太阳穴隐隐作痛。

外面日头盛烈,赵姑姑正在行刑。绞绳勒在脖颈上,绞碎颈骨。

她攥着手心几颗碎银,这是赵姑姑用生命换来的,能换食物和水的东西。

满殿稀世珍宝皆是死物,唯有这几块碎银两,寄寓着一缕生的希望。

没想到她和那位帝王的第一场交锋便如此血腥,将来要从这九重宫闼逃出去,怕是充满了血与泪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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