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叹(225)
她迷迷糊糊地想。
睡了会儿,闻一二窸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午夜大牢中分外清晰,甚至有些心惊肉跳的诡异。
哐啷,锁掉了,脚步声进了牢室。
林静照以为又是宫羽来游说的,头困脑倦,懒得起身应付,往石床里缩了缩。
那人径直坐到了她的石床畔。
他的气息深邃而稳定,泛着降鹤引真香以及浓烈的酒气,隐含矜贵,极熟悉又极陌生,闻起来侵略性十足,犀利又温柔。
她悸然一惊,心坠到了谷底。
身体比精神先认出了他是谁。
她呼吸凝窒,绷着肌肉,愈加不敢动弹。睫毛微微翕动,眼皮紧闭,佯作熟睡。
坚持了片刻……
颊上猝然贴上一冰凉柔腻之物,那人沉沉的黑影笼罩,竟直接吻上了她。
林静照睁眼,再装不下去。
借着翻身下地的工夫躲开了那人的怀抱,她拖着沉甸甸的镣铐,笨拙跪在地上,“陛下,使不得。”
朱缙怀中一空,凉荡荡地储满了秋风,唇间的吻仍意犹未尽,不由得拢了拢眉,坐直身体,“何故?”
林静照眼睑轻颤:“……脏。”
她是阶下死囚之身。
他不动声色,“朕不嫌。”
说着伸手仍往她身上抓来,那架势似乎要把她抱在膝上。
“让朕抱抱你。”
林静照急忙再次躲开,额头沁出冷汗,隐晦的恭敬与疏离:“求陛下起驾!臣妾濒死之罪身,实无颜再侍奉圣驾。”
“朕未废你位份,你仍是后妃。”
他正了正神色,对她三番两次的躲避生出反感,话语也带了几分冷淡。
一双狭长的仙鹤目轻眯着,清澈波光流动,氤氲着酒气,温柔又恣睢。
博大的道袍衣袖绣着山岚雾气,天远暮山姿,雪天琼枝般的飘逸轻灵。
他醉了。
林静照也从宫羽那听说近来他饮酒嗑药的传闻,沉溺于寻仙问药。他清醒时,断不会做出如此逾矩出格之举。
“请陛下移驾。”
她咬着唇瓣,亦被他的酒气浸得面红心跳,“否则臣妾要喊人了。”
口不择言,这话说得实在蠢。
朱缙扯唇轻呵,指尖冰冷抬起她下颌,有恃无恐:“你准备喊谁,嗯?”
林静照被他深邃静谧的漆黑眼睛盯得发怵,煎熬隐忍着,上次他来还头戴黑兜帽隐匿行踪,这次竟敢一身道袍直接光明正大过来。
他就不怕被那些大臣抓住把柄?
没见过他这种身份驾临诏狱的。
“死到临头了,陛下还来欺辱我,我莫如早早撞墙死了。”
她没了往昔的温情,决绝而强硬。
朱缙瞥见四壁硬墙,顿时清醒了几分,声线平平地反问:“你就不能和朕好好说话?你从没和朕好好说话过。”
林静照看他真是醉了,话语旁逸斜出,甚至透着不符合身份的荒谬。见惯了他的强硬,不曾见过他如此失控的一面。
“臣妾和陛下好好说话。”
她不欲侍奉醉人,委婉地提醒,“陛下少进些药酒金丹吧,都是毁人寿命的,哪里真有长生不死。”
落在朱缙耳畔,端端成了一句关心。
朱缙长眸清灿,不着痕迹地雪亮了亮,数日来的淡淡不愉就这样被冲淡了。浮凸的喉结轻滚,暗哑之色比方才更甚,似已呼之欲出。
“朕不消你管。”
他这么说着,神情举止却似乎表达相反的意思。
林静照寂然,皇帝一来打破了整个牢室的安宁,她连最后几个安稳觉也没得了。
她盼他只是酒后一时兴起,在这黑暗狭小卑贱的牢房中呆片刻就走。良久,他施施然靠在她方才躺的位置上,没半分起驾之意。
林静照忍气吞声待在石床下。
朱缙指骨抵额一下下揉着,长目拢成线,醉得头疼,被酒气蒸得柔和放浪,恍若一个二十几岁的寻常年轻男子,那个湘王世子,褪去了皇帝的圣辉。
“朕也不是总来你昭华宫的,你少来拿乔,碰也不让碰。”他莫名其妙,忽轻忽重,语气沾着混乱颠倒的醉意,“若非朕……很想你,今晚本该斋戒的。”
林静照觉得他神志恍惚了,见牢门四敞大开着,想悄悄蹑遁出去喊宫羽过来,方要起身,手腕被他神清骨秀的手死死攥住,他逐渐犯冷的眼神,毛骨悚然,“林静照,信不信朕真杀了你。”
她顿时被吓得一激灵,腿软下去,瘫在他膝边丧失了力气,任他摆布。
朱缙终于搂到了她,内心满意,阖着双目,神情惬意而沉湎,其它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他将她提起来,下颌忘情地磕在她的锁骨上,比起真正的枷锁他更像枷锁。
林静照以艰难的姿势任他抱着,片刻就僵了。他一动不动,抱得紧死,仿佛已借着酒意睡着了,均匀淡淡朗润的呼吸打在她脖颈间,敏感地竖起她根根汗毛。二人这样亲密着,宛若平时在昭华宫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