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叹(247)
“阿照,别总睡。”他柔哑唤着她,眼中静静闪动着一轮金色的漩涡,“陪朕读读书。”
林静照勉强将眼皮撑起来,依旧无精打采的,小颜欢笑。
朱缙斟酌片刻道:“从明天起你可到显清宫各处随意走动,不必总拘在这间寝殿内了。”
林静照微微一怔,心头涌起淡雾般的喜悦,随即消散。
这话的意思是她的活动范围扩大到了整个显清宫,但仍不能迈出这座宫半步,其实无本质上的区别。
她语声低微:“谢主隆恩。”
朱缙感觉她这礼貌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生疏和漠然,时刻恪守分寸,明明近在咫尺,他却摸不到她的心。
他眸色雪浪翻滚,表面不动声色。克制着内心莫名的情绪。
或许是她没有孩子的缘故,如果她有了他的孩子,会不一样。
可是,当年那一碗废除武功的汤药已让她绝嗣,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有皇子皇女了。
当年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和她走这么远,有朝一日他会非她不可,遣散后宫,只想让她生皇子皇女。
朱缙观她流泻至肩的鬓影,颊上透明纯净又微带红晕的色彩,气色很好,心中暗暗安慰自己她被调理得很好,不会一辈子绝嗣的。
他逐渐逼近,抽掉她手中的话本,俯首垂吻她淡红褪白的胭脂唇。
林静照轻唔了声,骤然被堵住,一大截手臂沐浴在日光中,蹙着秀眉。
朱缙此番有意拿捏着温柔,春日沉醉的融雪气息,意味隽永,未曾横冲直撞,相反照顾她的感受多些,绵绵耐心不绝如缕,展现了比平时更高超的技巧。
林静照被禁锢在他怀里,无处可躲,唯有承受,奇怪的感觉控制着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半晌,湿了。
迷蒙恍惚之处,她双手本能攀上了他清瘦劲健的颈,丧失了自我意志。
朱缙一颗颗吻掉她的泪珠,宛若风信子飘渺散淡的花香遗落在春风中,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榻上走去。
衣衫尽毁。
既然要滋补气血,便滋补到底。
……
妖妃案,三法司大员入狱,人人自危。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原本都在内阁的统领之下,三法司既入狱,连带着内阁首府徐青山也被怀疑。
这是一个君主意志超越一切的时代。
徐青山为自证清白,冒着冬寒到显清宫门口去跪求请愿,声声控诉妖妃林静照确有欺君叛国的嫌疑,求圣上冷静三思,千万别被妖妃美色蒙蔽了双眼。
徐青山双膝跪在冬日坚硬霜寒的水磨青砖上生疼,等了许久,才等来司礼监太监张全传来圣上批答:“皇贵妃朕所爱,宜无此心。罪在朕躬。”
“宜无此心”四字像刀子一样深深扎进徐青山的胸口,圣上主观臆测林静照“宜无此心”,林静照便真没有叛国心吗?
天大地大,理大法大,比不过圣上的一念之差。
证据确凿,供词完备,妖妃却还逃过了铡刀。
圣上这是念旧情了。
圣上是无情之人,也是经常念旧情之人,当初对江党便是如此。
江浔专擅朝政多年,兢兢业业允恭允诚,如随叫随到的谦卑老狗。
江家倒后,圣上到底留下了江浔一条性命,未亲下旨斩之,任他沿街乞讨自生自灭。
这场无形的权斗中,徐青山一开始稳操胜券,不知不觉落了下风。
他以为凭自己的聪明才智有颠倒乾坤之功,没想到皇权就是皇权,皇位就是皇位,臣子渺小的力量根本没法和操控日月的皇权掰手腕的。
更何况湘王世子不是一个普通皇帝,是一个极擅内斗与攻讦的皇帝。
徐青山欲领着内阁垂死反驳圣上,拽下妖妃,做最后的挣扎。
陛下毫不留情给予反击,给出的旨意震惊了整个朝廷,“欲退居道观专祈长生”——乃退位之意。
老臣闻此被吓得魂不附体,如丧考妣,纷纷哭天抹泪。这话岂是能随便说的,岂是能随便说的!
若是陛下禅位,他们到黄泉之下也无颜见列祖列宗。
他们不怕陛下打,不怕陛下罚,陛下这么说他们却真的怕了。
因为一个妃子,陛下怎能退位!
徐青山咬紧牙关,内心被气血冲撞得七上八下。
陛下将皇柄操得那么紧,费尽心机集中君权,逼死老臣,捣垮权臣,必定不会真的激流勇退。
皇帝之所以这么说,仅仅是戏弄群臣擅攻人心的又一个把戏。
“陛、陛下……”
徐青山发觉自己嗓音颤抖了,满朝文武哭泣缄默,无人敢接皇帝的话。
从徐青山的角度,陛下沉溺妖妃,对长生求仙之事走火入魔,退位正好,将阴差阳错得来的皇位还给太子朱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