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叹(27)
阁楼中陆陆续续抢救出来一些人,尽是些灰头土脸的婢女和太监,贵妃娘娘却不见踪影,连焦尸也无。
在场宫人脸色逐渐惨淡,面面相觑,透露着几分绝望。一向沉着的锦衣卫们极为烦躁,好好的人莫非真烧成了渣滓。
太后、皇后等赶至现场,感叹这场祸事,见妖妃死了,又有几分侥幸,死得好。
被雷击的其它殿宇皆安然无恙,唯独妖妃的这座迅速燃起熊熊大火,火势诡异,论救无济于事。林贵妃定然遭了天谴,上天容不下她了。
宫人们哀然垂首为林贵妃叹息。她承蒙天眷没多久,刚刚享清福,便被这场诡异大火害了性命,当真福薄。
陛下那样青睐她,她骤然葬身火海,陛下不知多伤心,生出多少乱子,连累多少无辜性命。
行宫外的驿馆之中,陆云铮惊闻行宫大火,穿衣起身,连蓑衣都没顾及披,冒雨纵马直直往行宫赶去。
真是飞来横祸。
贵妃娘娘不能死。
虽寥寥数面,他没见过贵妃的真容,却与贵妃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他是议礼派大臣,恩宠全靠贵妃。
贵妃死了,他的一切都没了。
“夜太深,行宫已落锁,陆郎作为外臣不宜前往,冒犯了贵妃娘娘便闯大祸了,”
江杳闻声从闺房奔出,拦住陆云铮,“即便大火也有救火队在,你不要去,留下来陪我吧,杳杳怕。”
陆云铮急躁道:“杳杳,你不懂,贵妃娘娘现在寄托着咱们的全部希望!”
决心似铁,吻了吻江杳,一头扎入雨中。
江杳手心骤空,空荡荡飘着寒冷的风,失望地站在原地。
“陆郎!”她在后大喊道,声音很快淹没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
今日是他和她的赐婚之夜,他却漏夜撇下她奔找另一个女人。
即便那女人是贵妃,也让人膈应。
江浔拖着睡袍快步而出,见女儿怅然若失站在屋檐下,急忙将她扶回去。
陆云铮既敢反对群臣写下那篇《贵妃注疏》,证明已经豁出去了。赌上一切筹码,这是场只能赢不能输的绝命局。
同在官场,江浔懂得。
“杳杳,没事的,让他去吧。”
“先跟爹爹回去。”
……
行宫,楠木雕镂的天花板下,博山炉细细地飘升一缕清净的道香,灵通三界,绵绵若存,驱逐大雨带来的潮气。
殿内静悄,轻微晃动的烛光,人影幢幢,弥漫着阴森沉郁的气氛。
林静照湿漉漉地跪在地上,绳索缚住,发丝一颗一颗滴沥着寒凉的雨珠。
她浑身湿透了,一袭群色薄荷梨花裙塌在身上,亭亭的傲骨,白得发亮。
棕褐色浸满雨水的麻绳毫不留情地捆在她肌肤上,勒得泛红,破坏这层秀致的美感。
背心,锦衣卫寒芒闪闪的绣春刀对准。
“贵妃去哪儿了?”
九层高高的台阶之上的声音幽幽问。
窗子没关,寒风吹进,透入骨髓。
林静照不敢轻易回答,怕下一刻被赐的就是毒酒。
“臣妾……”
锦衣卫逮捕林静照时,从她身上搜出了火折子、碎银两,以及一根发簪利器。
殿宇汹汹大火,她趁乱施展轻功,跃上屋顶,摆脱掉所有人的监视。但凡稍晚一刻,她便遁入雨夜中消失不见了。
“朕不知贵妃的功夫这样好,十几个锦衣卫看不住你一个。”
高台上的人处于阴翳中,逆着烛光,令人无法逼视。帝王之尊如同高堂,身后是一片深不可测的黑夜。
“纵火烧宫,是否太过分了些?”
林静照被迫抬起下颌,以逃囚之身,直面那无所制约的可怕皇权。
她骨子深处颤,表面仍刚硬。
“臣妾有罪。”
朱缙道:“你自然有罪。”
她咽了咽喉咙:“求陛下宽恕。”
他笑了,“事到如今,你还敢求朕宽恕?”
林静照知自己罪孽深重,为了携银私逃,纵火烧了一座殿。
雷火劈殿的一刹那,她拿起了火折子,借着电火花燃了整座殿。
场面顿时混乱,无数宫人奔走、哭喊、救火,她趁乱轻飘飘跃上屋顶。
然功亏一篑,宫羽早守在必经之路上堵她。她武功高强,也非经过严苛训练的锦衣卫宫羽的对手,一招即被劈晕。再醒来,被扣押在了帝王面前。
“臣妾……不敢。”
林静照喑哑着说,欲弯腰求饶,却发现自己被束缚的身子做不到。
她索性挺直了脊背:“臣妾但求全尸。”
那黑暗深处的九五之尊质问,“刚才纵火是要私逃?”
林静照无可否认。
衣襟被雨淋得铁硬,她辩解:“臣妾只是失手打翻了烛台,恰好雷电击殿,这才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