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叹(71)
她睁开眼,迟疑着怔忡着,仿佛灵魂已枯。
哪怕在枕畔,他也不信她一丝一毫。
“陛下不会给臣妾机会的,还问臣妾作甚。”
他刻薄怀疑的深邃眸光里十分冷淡心肠,没有温情,只有无情的提防:“朕不给机会,皇贵妃却会自己找机会。”
“臣妾心智早已枯竭,再也找不到机会。”
林静照难堪地侧过头,这件事永远是他和她之间的心结,互相疑虑算计。
“臣妾早已归顺陛下。”
朱缙哂着未曾被半分动摇,三两缥缈的笑丝落下来,好似对她无言的嘲笑。
明明在白昼,室内暮霭沉沉。
一场恨与痛的交锋。
……
良久良久。
圣上打叠衣冠齐整,袂带飘飘,在阳光下静逸明秀一派仙态,光风霁月,阔步而出。
芳儿和坠儿恭送圣上离去,入内,林静照正倒在了榻上,宛若被池塘坠落的残花。
坠儿扶她起来,她犹显得怔忡虚弱,避子香囊里的药材粉末散落一榻。
“这香囊怎么坏了?”
芳儿捡起来,为难地说,“这可是陛下给娘娘的御赐之物。”
林静照虚弱地摆了摆手,唇色苍白如纸,方才无意间将这东西弄坏了。不过没事,他既损了她的,自然会重新赔给她一个新的。
戴不戴这东西无所谓,以她现在千疮百孔的身体状况,根本有不了孩子,废黜武功带来的后遗症是难以弥补的。
“回去吧。”
林静照疲累地说。
她失了方才针锋相对的锐气,尽是愁如凋兰的颓废之态,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
这注定是多事之秋。
皇贵妃林静照越俎代庖地发落了赵贵人,陛下对此居然毫无表示,仍许她伴驾,留她侍寝,默许她的所作所为。
遭受戕害的赵贵人在冷宫瑟瑟艰难,罪魁祸首林贵妃却风光得意,一枝独秀。
陛下对林静照的宠爱有增无减,这似乎传达了一个信号,她真被当成龙虎山上下来的神仙了,陛下笃信道教,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林贵妃的圣眷无人能及,放眼后宫,她堪称专房专宠,独掌斋醮之事。
她与任何人起冲突,陛下都毫不犹豫站在她这一边,混淆是非黑白,一味护短。
太后彻底对皇帝失望了。
这湘地来的世子沉迷女色和斋醮,杀忠臣任奸臣,简直无药可救。
如今,后宫由林静照大权独揽,前朝则被陆云铮、郭阳等一众蝇营狗苟的贵妃党小人把持,乌烟瘴气,皇纲废弛,祖宗筚路蓝缕创下的基业即将毁于一旦。
皇后数日来闭门不出,悲伤凄怆。
她好不容易有一次侍寝机会,还被陛下中途叫停。莫说嫡长子,她成婚一年依旧完璧之身,皇后之位岌岌可危。
陛下沉迷道教,只允许林静照伴驾,陛下眼中根本没有她这个皇后。
太后无限凄凉地感慨:“当初莫如不扶持他做皇帝,若哀家的泓儿还在……”
皇后惊恐地拽住了太后的衣襟,跪倒制止道:“母后慎言!”
如今早已不是当初的宫廷,处处充满了镇抚司的眼线。她们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万不可因闲话再惹圣上疑忌,惹杀身之祸。
如果先太子不死,无人能夺他的皇位。问题是先太子已经死了,连江家那个贴身护送太子的女官——也就是江杳——都说太子跌落山崖,死得透透得了。
太后痴痴想起先帝在时,她和太子掌控朝政联手斗藩王,那时当真荣耀尊崇无比。可惜一着不慎沦落至此,晚年仰人鼻息,哀凉难堪。
她们明明没有做什么,皇帝为何非要赶尽杀绝?
……
林贵妃在后宫中炙手可热。
从前皇帝宠林贵妃,尚有内阁制约。如今内阁中尽是如陆云铮那等见风使舵的小人,在皇帝耳边煽风点火,林贵妃的盛宠更无与伦比。
皇帝先是大修昭华宫,动用全国人力物力,昭华宫中亭台楼阁,烟雾笼罩,金碧辉煌,真乃神仙居所,堆满了成山成堆的稀世珍宝。
林贵妃喜爱荷花,便以水缸栽满一年四季常开不败的清荷,整个后宫中唯她一人能观赏,晚风月亮与荷香,清雅备至。
后妃们瑟瑟而抖,人心惶惶,生怕哪一日得罪了林贵妃而惹祸上身。
林贵妃更将陛下独占,时时刻刻在显清宫伴驾,旁人根本无法靠近陛下。
前朝曾经攻击过皇贵妃的官员悉数被发落,现在林静照就是官员们的禁忌。
群臣为了保全身家性命,眼睁睁看着妖妃挥霍而敢怒不敢言,偌大的一个朝廷沉默如鹌鹑。
但凡有敢于直言诤谏诋毁贵妃者,折子根本到不了陛下那儿,直接被内阁陆云铮等人扣下,打入诏狱,施以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