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卿(1051)+番外
谢挚是觉得,在秘境里毕竟不大合适,又心系外界,时刻担忧龙族入侵,一切等出去之后再说不迟;
姬宴雪则是知道自己必定要战死的命运,并不愿谢挚涉情太深,免得她之后伤心。
直到决战前一晚的缠绵,之前压抑许久的所有情感都尽数迸发出来,融入在激烈的情。事之中,不论谢挚还是姬宴雪都格外难以自持,不愿停止,倒如水到渠成一般,自然而又理所应当。
欢喜之余,也觉极难过:
姬宴雪看似平静,实则那些平淡字句下潜藏着深深的思念与情意,反而比直截抒情更加动人,谢挚能感受到她掩饰得极好的哀凉悲伤。
她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太过骄傲,什么都压在心里,自己不声不响地担负,心中有十分,行动上表现出来的只有七八分;等到说出口时,便只剩下三四分了。
从这流露出的三四分里,也可推知她的内心是多么痛楚。
已经过去了五百年吗……
捕捉到了姬宴雪话中的关键,谢挚也是一阵恍惚。
五百年,足够发生多少事啊……
她受大道征伐的时候也不过是二十几岁罢了,转眼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小世界里没有时间与空间的存在,以至于谢挚几乎有些丧失对时间的感知了,她原本猜想过,自己至多只是“死去”了几年,却没想到,外界已是沧海桑田,五百年忽忽而过。
从姬宴雪的话来判断,她在这五百年间应该常常来看她,这样与她静静地坐上片刻,说一会话。
姬宴雪的话十分随意,且没有逻辑,应该是想起来什么,便慢慢地说些什么,时而还会陷入一段久久的沉默。
凭借着之前对姬宴雪的了解,谢挚在心里一点点想象出她的模样:
姬宴雪现在,应该是在……垂着眼睛,指节轻轻地抵着太阳穴,仿佛是在看她,又仿佛只是沉浸在了过往的回忆之中。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金发若是没有束,便会柔软地倾泻在肩旁,平日的那些傲慢与高不可攀全都消散,流露出少见的沉静柔和,浅睫下碧眸如宝石一般微微地闪,格外叫人想要亲近。
之前在秘境里,谢挚曾见过几次姬宴雪如此,每次看见都觉心动,心中生出一股冲动,想要悄悄走上前去,摸一摸她绸缎似的长发,看姬宴雪微微侧头,扬起眉毛,露出平日里常见的那种带一点漫不经心的笑,问她“怎么了?”
但最终,谢挚也只是远远地、默默地看着她而已,并不向前走一步。
现在……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想再等一等,等到离开秘境再说;
何况现今五州危急如此,不论怎样,她也不该再耽溺于情爱之中——至少在未解五州之难前,不应该。
除过这些顾虑之外,她心底也对情爱有种难以言说的畏惧。
虽然……虽然她知道,姬宴雪和宗主、白芍两个人,完全不一样……
“……近来,中州那边有人邀请我下昆仑山,但我统统都回拒了。”
“之前不下山,是因为太一神的祖训;现在,则是因为你还在这里。”
“我怕我离开后,你会孤单。”
“每次我这样想的时候,总会十分难过……”
姬宴雪顿了顿,笑道:“这想法是不是很傻?大概你知道之后,又要笑话我、和我斗嘴吧?”
不知怎的,她又突兀地沉默下去。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久。
若不是还能听到女人浅浅的呼吸声,谢挚都几乎以为她已经离开了。
……阿宴怎么了?
谢挚有些心急,竭力动了动指尖。
但眼皮却沉重,四肢还很僵硬。
还得,还得再等些时候才能……
“……小挚。”
姬宴雪的声音在近前重新响起来。
谢挚听到,女人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像是忍耐到了极致。
一滴压抑已久的泪,终于落在谢挚平静苍白的面容上。
分明冰凉,谢挚却觉得仿佛被火星烫了一下。
她终于感受到了想象中金发的触感。
姬宴雪慢慢低下身子,捧着她的脸,抵住她的额头,长发散下,一声一声,痛楚低诉。
“我很想你。我很想你……我想你……小挚……”
她是摇光大帝,她是神族的君主、五州的守护神,她活过三千岁,自幼接受最好的教育,时时刻刻以继承太一神的志向为目标,她看过无数生灵由生到死、无数世事变迁沉浮,她的心应当和意志一样坚定而又无坚可摧,这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早已决心要为五州付出一切了,上天不杀死她,反而要将谢挚从她身边带走呢?苍天岂有眼,苍天……岂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