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卿(1095)+番外
她听到姑姑发颤地叫了一声:“小挚……”
上次见到小挚时,还是在定西城里,她还只有十六岁,朝气蓬勃,满眼天真,抱着她的手臂,一叠声叫她“阿英阿英”;
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小挚在她脑中的印象甚至都模糊了,象英有时夜间回想起来,都记不起来她到底长什么模样,她又心痛,又自责,可还是阻拦不住记忆的流逝,如同无望地试图握紧流沙,却只能让这沙子流走得更快。
但是现在,当那个年轻女人含着眼泪朝她走来,过往的记忆一下子全都回来了,穿过尘封已久的遥远时光,将象英当胸击中。
她好像哪里都没有变,又好像哪里都变了。
她和摇光大帝走在一起,是那么般配,好像天造地设。
谢挚也远远地望到了她们,在看到族长和象英的第一面,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咬着唇,竭力试图走快一点,却走不快——她浑身都在发抖。
神帝的手搀住她,谢挚这才觉得力气和理智回来了一点。
姬宴雪为她温柔地擦了擦泪,松开她,道:“去吧。”
谢挚用力点了点头,深呼吸了一下,控制着步伐,朝两人径直走过去。
短短的一段距离,走得如同跨过天堑。她终于走到象翠微面前。
女人定定地盯着她,像认不出她一般,嘴唇颤抖,满眼含泪。
族长变老了许多,不再精神抖擞,不再充满活力,眼角都是皱纹,头发也灰白了,但却仍然美丽,目光也没有变得浑浊,仍如壮年时清醒睿智。
在谢挚眼里,族长与年轻时神采奕奕的模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族长……”
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谢挚回来了……”
她预想过很多象翠微的反应,她想过象翠微会失声痛哭,会紧紧抱住她,会后悔,会责骂。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做。
女人只是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像谢挚还是依偎在她身边的小孩子。
“……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啊。”
她好像错过了很多小挚的人生,一转眼,她就长大了。
谢挚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抱住象翠微哭了起来,哽咽着道:“族长,族长,我回来了,对不起,我当年不该走的,对不起……”
她哭得压抑而又无措,像一个漂泊许久、终于得已归家的孩子,闻之令人心碎,连周围的族人也忍不住纷纷拭泪。
姬宴雪安静地凝望着她,默默地感受着心间随着谢挚的哭声而一点点加深的疼痛。
听说世间曾有一种秘法,可以使得两人五感相连,分明,她并没有被施加这种秘法,但却也能感同身受谢挚的悲伤。
上次小挚哭得如此难过时,还是见到死去的火鸦……
孩子见到母亲,总是不同的。
象翠微回拥住谢挚,闭上眼睛,长叹一声,眼泪也终于落了下来,如年轻时一样笨拙地轻声哄她:“不哭了,不哭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方才直到谢挚走到她面前,她都仿佛在梦里一样恍惚,直到现在,谢挚的眼泪打湿她的肩膀,象翠微才终于有了一种具体的实感,慢慢意识到,她的小挚,是真的回来了。
她刚收养谢挚的时候,谢挚总是半夜惊醒,哭个不停,但她哭也不是孩童惯有的放声大哭,而是声音十分小,把自己蜷成一团,像猫儿一般轻轻细细地抽泣,若是睡得沉一些,甚至完全听不见。
每当这个时候,象翠微总会手足无措,她没有任何照顾孩子的经验,将谢挚揽到怀里,一下下拍女孩的背。
现在,象翠微再次感受到了这种久远的无措,她想为谢挚擦一擦泪,柔声哄慰她,伸出手,看到自己手背上的皱纹,却又怔忪起来。
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的呢……?完全想不起来了。小挚一回来,竟让她觉得自己还年轻一般。
谢挚慢慢从族长怀里起来,眼眶还红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把您肩膀都打湿了……”
她转过去,想要拉住象英的手,好好地看一看她,见象英眼中情感涌动,却缓缓地跪下去,垂首道:“……象英,见过昆仑卿上。”
谢挚一愣,连忙去扶她:“快起来,阿英,不必如此多礼。”
她扶着象英站起,象英又朝姬宴雪行了礼,这才正对她,但姿态仍旧恭谨。
她这样叫谢挚很不适应,本来想抱她,也不得不止住,改为拉住她的手,软声道:“阿英,我好想你……你都不想我吗?”
象英变化很大,她仍然有着锋利的美貌,足蹬皮靴,腰佩短刀,面庞沉稳而又坚毅,只是气质比少年时更加沉着冷静了,也有了上位者的气势与威严,看起来大约三十余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