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卿(1246)+番外
姬宴雪日夜陪伴着她,握着她的手,头一次暂停了巡逻的职责,一刻也不与她分离,即便谢挚赶她也不走。
“阿宴……”
谢挚虚弱无比,眼神甚至都开始失焦,她迷惘地道:“我听到了好多声音……是牧首大人在说话吗?牧首大人还活着吗?”
这不是幻觉,而是谢挚迷失的表征,以后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重,直到她彻底失去意识。
而她无力阻止,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朝自己注定的结局走去。
姬宴雪心如刀绞。
她曾看她神采飞扬,也曾见她活泼顽皮;但是现在,她却像一具马上就要失去灵魂的躯壳,而她正在目睹这场失去。
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同时感到她正在不停从自己手中消散流逝。
眼泪落下,姬宴雪又马上拭去,再抬起脸来时,仍是一派若无其事,甚至还能温柔地顺着谢挚的话问:“你是看到既望了吗,小挚?”
“是……是呀……牧首大人头发都白了……和她的妻子在一起,很幸福,我……”谢挚断断续续地说。
她忽然停住了。
因为姬宴雪的眼泪再也克制不住,大滴大滴地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阿宴、阿宴,你怎么了?你哭了吗?”
她焦急地摸索着,想要触摸姬宴雪的脸庞,确认她现在的状态,她的神智原本已经几乎在无穷的世界与时间里迷失,但姬宴雪的泪灼伤了她,又将她拉回了现世。
——上天保佑,她回来了。
姬宴雪悲欣交集,不言不语,紧紧抱住谢挚,不断亲吻她的耳廓。
这一瞬间,她想要跪倒在地,感谢世间所有一切神祇。
谢挚感受到她的悲伤与痛苦,尽管自己的身体还很虚弱,仍然尽力抬起手臂,抚摸姬宴雪的后背安慰。
“好啦,好啦,别害怕,我这不是还在吗?别怕……没事了……”
她刻意用了开玩笑的语气,“你好胆小,阿宴,我要笑话你了,你是神帝,要给其他神族做榜样呀。”
“我不想做榜样,也不想做神帝,”姬宴雪第一次像孩子一般任性,她埋首在谢挚肩上,闷闷地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做你的妻子……从小到大,我已经当够榜样了。”
谢挚怔了怔,温柔地道:“好吧,那就不当了。”
“你抱我一会儿吧……我有点困,但是又怕我再发作。”她撒娇道。
“好。”
来自小世界的第一次侵袭如此凶猛,以至于险些将谢挚击溃,所幸在谢挚与姬宴雪的共同努力下,她挺了过来。
度过这一次难关后,谢挚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正常。
她表现得和从前别无二致,照常读书聊天,有时和姬宴雪外出游玩,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看出她的识海中有无数个世界正在扩张。
最后连姬宴雪都开始渐渐放下警惕,几乎将这件事给遗忘的时候,她们迎来了第二次发作。
那是在第一次发作的三百年后,谢挚和姬宴雪正走在洛京的街道上。
走着走着,谢挚忽然停住了。
“小挚,怎么了?”
谢挚茫然地转过头来,问姬宴雪:“阿宴,我们这是在哪里呀?这里好像不是歧大都。”
她的记忆不知串连到了哪个世界里去,在那个世界里,或许歧大都仍是中州的都城。
姬宴雪脸色骤变,心情急转直下。
她闭了闭眼,在人流如织的洛京里浑身冰凉:
无常的、残忍的命运,再次朝她们展露出了森森獠牙。
她猛然间意识到一个事实——小挚从来都没有恢复,她只不过是一直在假装正常而已。
而现在,她再次到达了极限,无法再伪装下去了。
她正在垮塌,山崩一般地。
“我们回家吧。”
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手里的花别到谢挚耳边,牵着疑惑的谢挚,离开了中州。
姬宴雪希望这次发作能够如谢挚第一次那般有惊无险地度过,但是情况丝毫不见好转。
谢挚整日整日地昏迷,极少能有清醒的时刻,就算短暂地醒过来,也只能喃喃一些混乱的字句。
有几次,她甚至开始认不出姬宴雪。
“你是……神族?”
陌生的美丽女人坐在她身边,莫名其妙地攥着她的手,她只能辨认出她的金发碧眸与面上压抑的痛楚。
“是啊,我是神族。”姬宴雪愣了片刻,随即微笑起来。
谢挚睡着之后,在外守候的神族看到神帝突然冲出门来,力竭似的跪倒在地,使劲掐住自己的脖颈,将喉咙自虐般地捏得咯咯作响。
——她在哭泣。
过于猛烈的悲伤,让她想要呕吐,却一点也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