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卿(284)+番外
平日里,蒲江兰完全懒得去想自己到底将阿蒲看做自己的什么人,她只知道她疼爱阿蒲,倘若有人胆敢欺侮她的阿蒲,那她便要这人的性命;但她又模糊地知道,这绝不是什么母女之情,一点也不是。
她觉得,阿蒲天生就是属于她的小人族,谁也夺不去,哄不走——阿蒲就应该老在她的旁边陪着她才对,至于这合不合师徒的常理,她管不着;那是人族的理,她蒲江兰自有一套理。
自从知道蒲存敏的非走不可之后——她不愿意拦着阿蒲变好——蒲江兰便在夜里发过好几回呆,有好几次她非常心酸,差点就要流泪,但又强忍着没有哭,她觉得哭泣丢脸。
最后,她也只是暗暗地骂人族:为什么同样都是人族,中州要比大荒富有那么多,占据的资源那么庞大呢?假若大荒也有个什么第几仙宗,她就不至于跟她的阿蒲分开。
但这些话,她从来没有跟蒲存敏提过——她怕说出来之后显得自己无能。
“怎么能不难过呢?我当然是难过的。”
蒲江兰喃喃地说,“你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呀……”
希望的火苗在蒲存敏的心中燃起来,她亮着眼睛拉住了师父的手,谨慎地试探道:“那么,师父,您喜欢人族吗?”
“……噢?”
蒲江兰还沉浸在感伤中没有回过神,下意识地答,“人族?我不喜欢人族!”这是真话,她的确不喜欢人族。
蒲存敏的心便凉了半截。
但紧接着,她又想起了谢挚鼓励她的话,鼓起勇气继续问,“那您,那您或许会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吗?”
“比我小?”
蒲江兰想象出来一株葡萄幼苗,忙说:“不喜欢!我不喜欢!”
这下蒲存敏剩下的半截心也凉了。
她觉得眼泪在自己眼中打转,又低下头勉强忍住了;她已经差不多完全灰心丧气。
“那若是那个人是我呢?您会喜欢我吗?”她近乎破罐子破摔地发出了最后一道问,并且已经做好了被师父扫地出门的准备。
“……诶?”
蒲江兰呆住了,迷茫地眨了眨眼,她有些不明白徒弟的意思。还是说——
“没什么。”
蒲存敏以为这就是她的婉拒,她擦掉眼泪奔回房里,背着蒲江兰给她收拾的行囊出来,朝女人跪下,深深地施了一个郑重的大礼。
“存敏……”
额头抵着地,眼泪滚出来一滴,蒲存敏的嗓子忍泪忍得发痛,“存敏罪该万死,请师父——请您责罚我,将我逐出师门吧。”
“我不怨您,真的。”这是她应得的。
“阿蒲……”
蒲江兰心里发慌,她不明白阿蒲为什么忽然这样伤心,又为什么这样决绝,竟至背着行囊来给她磕头,一副今生永不相见的痛不欲生模样。
“你先起来——你先起来呀!”
她半跪下来去搀蒲存敏,但少女倔强而坚决地硬是不肯起来,这下蒲江兰便也无可奈何了——对阿蒲,她不愿使强迫的力气。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她想不通。蒲江兰觉得自己是普天下最失败的一株葡萄藤。为什么她的阿蒲要哭?
她仔细地回想了一番方才发生的事,将蒲存敏的每句话和每个神情都在心中过了一遍,终于慢慢地悟出来一点模糊的头绪。
啊。
原来是这样……蒲江兰的心放下去,她目光柔和地叫:“阿蒲?你抬抬头。”
蒲存敏默然半晌,还是抬了头——她习惯听蒲江兰的话成了本能,连她自己都不能抗拒。
女人纤长的手指抬起少女的下巴,爱怜地抚摸她的下颌。
“阿蒲,”蒲存敏柔声说,“假若我猜得对,那么你就眨眨眼。”
说完她便倾身吻了吻徒弟的鼻尖,再慢慢地落到唇瓣上,化成一个很轻的吻。
“是不是这样,阿蒲?”
蒲存敏呆呆地眨眨眼。
蒲江兰便高兴起来,她更加亲昵地贴近了少女的脸,将两人的鼻息融化在一起,模模糊糊地讲,“原来是这样……你早说呀,阿蒲。真是笨死了。”
她不喜欢人族,也不喜欢比自己小的生灵;可如果那人是阿蒲,这些成见便全可以推翻不管。
她是属于她的小人族。
亲完之后,蒲江兰红着脸戴起面纱,很有师父威严地道:“还不快去把行李放下?”
“哦哦……”蒲存敏也站起来,晕乎乎地去放行李。
从小到大,她不知道该怎么笑,但此刻,她发觉自己的唇角怎么压也压不下去——这感觉真陌生,但也真好。
两人俱在羞涩心跳之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是火鸦太过兴奋摔倒了。
不小心偷看了全过程的谢挚不好意思地走进来,她的脸也是红的,“真对不起,蒲大人——我、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钱城主家在烤羊,来请您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