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卿(347)+番外
来中州之后,谢挚的确见到了许多叫她不能理解的人和事,可是牧首大人和族长现在不在她身边,不能让她跑去问询抱怨;夫子也很忙,她不舍得用自己这些幼稚的问题拿去打扰他,只能将疑问和困惑压埋在心底。
现在夫子来得正好,她刚好能将这些事统统告诉他,请老人为自己解惑。
有时候仔细想想,就连宗主也很奇怪,她觉得……宗主好像有事瞒着她。
女人望着她的时候,眼底总像在压抑着什么复杂难明的情绪,像通过她看到了无穷的过往一般。
像是在怀念,又像是在伤感。她分不清。
但她却没有办法拒绝宗主,宗主对她有一股奇妙的吸引力,既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和危险,又不能不在被宗主抱住时心跳加速。
在她闭门不出的这段时间里,小狗郎君便曾非常严肃地来找过一次谢挚,告诉她让她不要再跟云宗主接触。
凭借着神犬的敏锐直觉,它觉得云清池不是好人——她在刻意引诱单纯的少女,对谢挚另有他图。
“还有,中州人说话也很奇怪……”
谢挚回忆着宗主的言谈举止,出神地道:“他们总是……玩笑话认真地说,认真话玩笑地说。好像在试探,又好像只是随口一提。真真假假,看不分明,叫人困惑,又捉摸不定。”
“夫子,您说,我是不是太傻,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呢?”
她将这些疑问拿去问白虎师姐,师姐只是默然半晌,说她如今年纪太小,于人情世故上不太通熟,日后便自会明白了。
啊……又是“日后自能明白”,谢挚倍感沮丧——什么时候才能到这个“日后”呢?
为什么大家就不能痛痛快快地将道理一气告诉她呢?她真想不明白。
中州让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有时候,她真想回到大荒去,只是无忧无虑地跟族长还有阿英在一起。
“唔……”
听着少女一连串的疑问,夫子渐渐正了神色,敛起了面上的笑容。
他沉思了一会儿,才握着酒杯慢慢地说:“世故这个词,真的是奇妙无比一一当它形容起人的时候,说某人‘不通’固然是批评,然而说某人‘太通’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好话。怎么办呢?只好略通一点,但又不至于太通,每当到了要发表意见、表明态度的时候,‘哈哈哈哈今天天气实在是好’地掬起脸来笑上一通,这就叫做‘会做人’。用古话称赞起来,则就‘其此之谓君子中庸者乎’——”
“但是,小挚,你不必听他们的那些话,好么?”
老人揉了揉谢挚的头发,眼里散发着顽皮和气的光,笑道:“精通世故的老先生们教导年轻人时总喜欢批评说‘某某不会做人’;然而我以为按照他们的教法,学出来并不一定是人,倒有可能是狗。啊?你说是不是哇?”
谢挚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狗……夫子,您说得真好玩儿!”
就是食月犬听到这句话可能不太高兴……它很讨厌人族用狗骂人,并表示许多人族还不如狗。
“难道不是吗?哈哈哈……”
孟颜深爽朗地大笑起来,指着房外道:“你去看看嘛,小挚!中州到处都是狗!人皇陛下的身后,长生世家的旁边,只要是有权势的地方,就都有这样的狗……就连你最喜欢的云宗主,也时时有许多狗围着,要瞅准机会朝她摇尾巴呢!”
“我……”
谢挚脸红道:“您又在开我玩笑了……我并没有最喜欢云宗主……”
孟颜深不置可否,只是笑眯眯地盯着她瞧,“哦?是吗?那是谁从天衍宗跑回来,足足好几天没出房门呀?我这个老头子可不知道!”
“夫子!”
“好了好了,夫子错了!错了还不行嘛!但总之,小挚,你要记得——”
老人站起身,弯腰跟谢挚碰杯,“你是很好的孩子,不用为这些事情烦恼。中州藏污纳垢,因此见到像你这样的至纯至性之人反而觉得奇怪,以为是无知孩童,日后定要摔大跟头,其实,是他们自己糊涂哇……”
“你在天衍宗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打得很好,很争气,夫子为你骄傲!但你也要小心谨慎,不要莽撞。”
孟颜深低声嘱咐自己这个疼爱的小弟子,他极喜欢谢挚的赤忱,甚至还甚于喜欢她的天资,而希望能尽量不磨损她的性情,将谢挚好好地培养长大,成为名震五州的大能者,日后为万民争利。
“须记得,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在中州,处处是迷雾陷阱——你母亲当年就是被逼走的。仅凭你以西荒人的身份打败了中州的少年天骄,便引来许多嫉恨。你要好好爱惜自己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