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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卿(631)+番外

作者: 莎普爱思滴眼睛 阅读记录

老人有些惊讶:“啊呀,您竟不知道吗?我看您也是个仙君呀……”

凡人并不了解修士的出身贵贱与修为高低,只是统一把修士唤作“仙君”。

随即又和气地笑起来,扬起鞭子指向前方:

“明白了,您大概是外州来的吧!近日,我们歧大都的云宗主——天衍宗的云清池云宗主,这个您知道吧?”

“今年要在都内举办天衍宗的入门典礼,往年,这典礼可是在天衍宗宗内举行的,我们这些凡人都见不了,今年不知道为什么,云宗主将这典礼办在了宗外,是以此次入门呐,格外热闹!”

天衍宗的入门典礼……

谢挚恍惚了一瞬,才想起来,最近的确是到了天衍宗招纳新弟子的日子了。

离她十四岁的英才大比,也已过去了七年有余。

怪不得来了这么多修士……

想必,他们都是特地来护送族内小辈的——就像当年的骆燃霄、钱德发他们一般。

谢挚不明白为什么宗主今年要在宗外办入门礼,但也不好直接询问,便隐晦婉转地向老人打听歧大都近几年来发生了什么大事,城内有什么新变化,尤其特地问到三皇女姜契如何,以及红山书院、长生世家怎样。

老者一一答了,坐在晃晃悠悠的骡车之上,攥着手中的鞭子,沉默片刻,忽而弓起瘦削的身子,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隔着覆面的白纱,谢挚感到,他的目光沉重如铁。

“小仙君,我看您与旁人似乎不同,这才将接下来这些话讲与您听的……”

老人低而谦卑地说:“您若觉得我这小老儿说得有些道理呢,那就权且这么一听;您若觉得我全是胡诌,那就万万谅解我这无知村氓几分,权当听了个笑话,一笑了之,这样可好?”

“您请讲。”

谢挚将身子坐得更直了一些。

“人常说,仙凡有别,世家贵人身上流的血,都比我们这些贱民要清洁尊贵,但我却总是大逆不道地想,什么名门贵血?什么长生世家?流出来的血不是一样的红,死了之后不是一样的臭?我们与他们,哪里又有什么分别!”

他并不看谢挚,也不像是在对谢挚说话,更像是借此机会,宣泄出长久存于自己心中的困惑愤懑,只是低着头,看着掌心粗糙的纹路:

“什么神呀仙呀的,您方才问我这些,其实我都不懂,我只知道我女儿要吃饭,地里的庄稼要收,要日日刨食吃,要好好儿活……”

说着,老人又自嘲一笑:

“您是个仙君,餐风饮露,当然不晓得我们小老百姓的难处,哪有人管我们这些小人物?我们这些人,倘若有幸逢得太平年间,倒还勉强可以过活;若是不幸竟遇见乱世,那真是性命比草还要轻贱……谁能记着我们?谁又能记得我们?”

“人生百年,真不知道活个什么趣味!倘有来生,我只愿自己做块冷似铁的石头,无知无觉,无心无肝,无牵无挂,无愁无哀。”

他低低地唱起歌来,声音沙哑,语调极悲凉哀切,在空气里像一株带着霜的细草一般,越抖越细,四散盘旋:

“东争权,西夺利,忙忙碌碌,人生实难!血流尽,命丧完,呜呼呜呼可奈何,方知全是白劳肝!罢罢罢,不如与我牵牛去,哪管他什么神与仙!”

蹄声清脆,好似天然的伴奏,谢挚坐在小毛驴上,沉默地听着。

这悲切的歌声一直在谢挚心头震荡,及到和老人分开,通过金吾卫和护城阵法的双重检查之后进入歧大都,她还久久不能回神。

歧大都仍旧繁华昌盛,和谢挚记忆里的别无二致。

如人皇所说,这座城市最不缺的,向来就是天才。

它已经忘记了五年前,曾有一个大胆的西荒蛮女受封昆仑,在宫殿上与人皇当面对峙;也忘记了那号称永不止息的护城阵法,曾因为一位不顾一切的皇女而停止运转一刻钟。

谢挚早已不是当年的谢挚,可歧大都,永远还是过去的歧大都。

姜契受了当年之事很大牵连,人皇震怒,夺去了她苦心筹谋才得到的护城之职,连封号和府邸也被一并收去,数年心血毁于一旦,之后更是将姜契发遣到以严苛危险著称的风暴极境,历练三年方可回都。

直到回都两年后的现在,姜契也还是没能恢复往日的尊荣。

那个曾与大皇子分庭抗礼、最有夺嫡希望的三皇女,从此一去不返。

但她并没有灰心放弃,而是继续努力修行,人皇夺去了她皇女的荣耀,她便以普通修士的身份加入了金吾卫,现在也已升到了一位小统领。

谢挚听到这些消息时,也由衷为姜契欣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