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卿(730)+番外
“……芍儿愚钝,实在不明白。”
白芍捧着剑,有些无措,“您为什么忽然将剑赠给我?我是符修,并用不着兵器,而且倘若您将剑给了我,您该用什么?”
“人傻就算了,话还多!”
段追鹤不答她的疑问,推着少女的肩膀令她站到阳光底下,怂恿道:“拔出来看看,怎么样?这剑可贵了!”她心有余悸地捂住胸口,“当初从会光市淘来的时候,就差把你师父我赔在那里了……”
白芍习惯了师父的不着调,默默看了追忆光辉往事的女人半晌,依言缓缓将剑拔出了剑鞘。
迎着太阳,一截净澈的寒光猛地迸溅了出来,刺得白芍下意识眯起眼。
这是一把很秀气的剑,只有约三指宽,既像裁剪下的数尺月魄,又像一条冰凉的游鱼。
再一用力,伴随着金属摩擦的悦耳轻响,剑便如水流一般轻柔地淌出了剑鞘,被白芍握在掌心。
在日光下,薄薄的剑身近乎透明,无数奇异的花纹被匠人层层锻造压实,细细融铸在剑中,她看到剑身中流动的精魂。
白芍的心脏不可抑制地砰砰跳动起来,
她喜欢剑,剑让她兴奋,这兴奋甚至超过了她破解出一个艰深的符文。
“怎么样,是很漂亮吧?”段追鹤得意地问。
白芍点点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手中的剑锋,看它在各个角度下折射出的夺目光彩。
“……很美。”
少女认真地轻声说。
她接受段追鹤的意志,继承了师父送给她的剑,
从那以后,白芍不仅是符修,也成了一位年少的剑修。
寿山并不能供给她高深的种种剑法,也没有名满天下的大能者来教导她,白芍所拥有的只有自己,山间的风,与手中的剑。
在月下,在林间,在雨滴里,在静湖前,白芍独自练习着剑道。
她自认愚钝,生来不是聪颖之人,因此白芍从不走捷径,只会用一些为聪明人所不取的、最简单的笨办法。
无须华丽的剑招,更无须别的外物增添光彩,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重复,不停地重复,直到不能再重复之时。
拔剑,挥剑,刺出去。
拔剑,挥剑,刺出去。
……
如此反复。
在无数次的刺剑中,白芍沉默地计算着每一个挥动的角度、贯穿剑身的每一分力量,力求更快,更直截,更完美。
汗水浸湿了她的衣服,道宫中的血精海燃烧着发出轰鸣,髓树的枝桠开始发颤,但白芍仍然不停止。
拔剑,挥剑,刺出去。
拔剑,挥剑,刺出去。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白芍挥剑的速度渐渐由慢及快,快时比一闪而逝的光更快;再由快及慢,慢到比亡者的叹息还慢。
她挥剑,剑也雕琢她,在不知多少次的拔剑挥剑之中,白芍已一点点褪去少女的外貌,而露出女人的风采,如同一株莲花珍惜地含着一滴清露,亭亭地立在寿山山尖。
白芍再一次刺出剑去。
她隐隐地感到,这一剑,与她之前刺出的任何一剑都不同,与世间所有人挥出的剑都不同,与五州史书上所有生灵挥过的剑也不同。
这将是前所未有的一剑。
但白芍仍旧很耐心,很平静,慢慢地刺出这一剑。
她的心澄澈如湖,极宁静,没有一丝波澜,无思无想,无知无觉,无欲无求,她与剑融化在了一起,她一面拔剑,一面也驻足观望着拔剑的自己,如同凝视着另一张留有自己倒影的水面。
剑终于挥了出去。
寿山上传来极轻极轻的一声响。
鱼儿纷纷跃出水面,山间的獐子停止了啃食枝叶,好奇地抬起头。
在獐子漆黑的眼中,倒映出天边的深厚劫云,乌黑地压覆下来,几乎贴近地面。
“芍儿!芍儿!你在哪里!快回来!”
呼唤着白芍的名字,被山顶雷霆声惊醒的段追鹤心中满是惶然,飞速掠到寿山之顶。
劫云降临!
哪里来的大能者在寿山渡劫?
来到山顶,段追鹤却猛地呆住了。
——在那旋转呼啸的劫云中心,昂首端立的熟悉身影,正是她心爱的傻徒弟,一练剑便八年不止的白芍。
……白芍,要渡劫了?仙人劫?
但怎么可能!她明明连斩己境界都还没有修到!
“芍儿!停下来!”
迎着狂风,段追鹤勉强朝白芍声嘶力竭地大喊。
她的衣袍被大风灌满,声音刚出口,立刻又消失在漫山遍野的风声之中。
“你现在还不能登仙!听到了吗!?”
白芍已什么都听不见,她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她方才挥出一剑,斩去了自己髓树中的一朵道花,天穹便随之降下了劫云——大道被白芍这一剑所蕴含的巨大力量所迷惑,以为她要将髓树上的花朵与枝叶劈斩殆尽,一举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