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卿(757)+番外
他们甚至都没有正式相处过,只是在成婚时草草地见了一面,他便急急忙忙地又去做生意了。
“其实我知道,他并不喜欢我,只不过是看上我的脸罢了。”
愣愣地坐了一会儿,芸柔又很小声地说:
“不过没关系,我也不喜欢他,他……很老。”
觉慧不禁望了芸柔一眼,抿了抿唇,低下头,这次却没有说什么“红颜枯骨”的话。
不能否认,芸柔的确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的脸不大,嘴巴红红的,眼睛格外乌黑清透,看人的时候却很专注,在开心的时候,会有明亮的光彩从眼里放出来,令觉慧想起日光下的琉璃。
她的眼神尚未褪尽少女的神采,但已经挽起了妇人的发髻,有着干惯粗活而利落勤快的手,女孩的天真与女人的妩媚,在她身上得到了一种奇妙而又矛盾的统一。
但她其实并没有怎么打扮自己,穿戴得甚至可以说是过分朴素,只一件青布裙,戴着一柄款式老旧的银簪。
觉慧看着她的银簪,总有些想为她换一把更好的簪子,这样才能更配她一些。
芸柔还很热衷对觉慧描述外面的美食,这大概是因为寺中只有素斋,而且样式十分单一,人们在此住得稍久,便不能不忆起之前所吃的种种美味。
而觉慧自从数年前开辟道宫之后,由于血精充盈,便不再进食。
她早已忘记了饭食的味道,甚至也失去了进食的欲望,一个虔诚的佛弟子也不应该重视口腹之欲,因此她在芸柔讲述这些时从不答话,只是若无其事地听着。
她面上不动声色,可是心却不由自主地跟着芸柔的话飘到了她的故乡,一个贫苦但富饶的小渔村里:
那里有云一样雪白的芦花,叽啾乱叫的鸡鸭;甜而脆嫩的菱角,滋味犹如板栗,煮熟了吃最佳;大而圆的藕,极鲜甜;山间不怕人的野兔,肥且大;很大的水鸟,喙长,脚鲜红,整日在水里悠闲地踱步;在河里随意撒下网去,能够捞上来整整一船闪闪发光的银鱼……
伤养好了一些之后,芸柔开始积极地下床活动。
她从小劳作惯了,乍一静养,还很不适应,也很不好意思,甚至要求将全寺人的衣服都交由她来浣洗,以此作为寺庙为她提供药物和住所的报答。
好在觉慧拦住了她的异想天开,并以告知芸柔佛光寺究竟有多少人来让她彻底放弃。
不过芸柔失望了一段时间之后,还是为自己找到了活来干。
那就是为觉慧磨墨。
佛弟子每天都要抄经,觉慧也不例外。
芸柔兴冲冲的,将这件事干得十分之快乐,觉慧不忍驳她的好意,再加上近来她发现芸柔确实也是闲不下,于是也就接受了芸柔的帮忙。
她抄经的时候,芸柔总是在旁边认真地看着。
“好漂亮的字呀!”
芸柔偏着头惊叹:“这么小,又这么黑!爬在纸上密密麻麻的!”
“这是小楷。”觉慧给她解释。
“哦哦……”
芸柔点着头,可是并没记住。她不懂“楷”是什么意思。
“慧法师,你认识多少字?”
芸柔的语气里藏着歆羡,她并不识字,于是就屡发天真得可爱的问题:
“世上的字,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么?”
“大概,有几千……”
觉慧想了想,“但比不上星星,没有它多。”
“哦!”
芸柔便恍然大悟地点头,很用力地将这个数字记到脑海中去。
“我本以为几千已经够多了,没想到,星星还更多!”
觉慧起了兴致,笑着蘸墨,在纸上写下芸柔的名字:“你看,这就是你的名字。”说着将那张纸递给她。
芸柔捧着纸,一个劲地端详,简直好像捧着一个金盆,有些手足无措了。
“噢,这就是我的名字?真好看,像画一样……”
“你要是想学写字,我可以给你教。”
芸柔一下子放下纸,欣喜道:“真的么?”
“出家人不打诳语。”
然而芸柔学得很艰难,好半天,连一个字也写不好。
“慧法师,还是算了,我太笨……”
她尴尬地就要起身,却被觉慧按住:“别动,不要走。我说过要教你的。”
觉慧拉过芸柔的手,用食指在女人掌心里一笔一画地划,非常耐心,“你看,仔细记着,是这样……”
芸柔听着,一点点涨红了脸,心思却没有在笔画上,眼睛不自觉地变得飘忽,跟着觉慧的指尖走。
佛女的手很柔软,微微有些凉,划在她的掌心隐隐发痒。
而她的手却很粗糙,掌心还有茧,这让芸柔几乎想把手羞惭地抽回来了,可又不舍得,因此只能如坐针毡地贪恋这点柔软与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