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归迟(10)
他不是真的无事可做。他就像是中了邪,把执念落在章絮身上了。前几日还想着,过几日要走,过几日便走。谁知道今日便生了‘不然去县里找份事儿做’的心思。他有长官给的介绍信、证明文书,去县衙找个衙役或者游缴的职位不在话下。或者等到时候攒够了银子,就搬去县里住,说不定能在哪条街上碰见她。
那天去杜家砌墙没见到章絮的时候,他就想问了,弟妹究竟去了哪里?若是回家了,回娘家,大概要几日才回?是不是他在这里不太方便刻意回避?他一点点把墙上的风霜抹平的那个下午想了不知道多少东西。可他不懂规矩,他不懂男人女人相处之间应该要遵守的规矩,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说,女人可娇贵了,又矜持,太突然的接近会吓到她们。他们说,越是好的女人就越要用心对待。他们说了好多,可这会儿仔细回想的时候是一个也记不起来。
赵野有些后悔,心想自己实在离人世太远。
马上就到了要回山的时候。趁这会儿离天黑还两个多时辰,他想回陷阱处瞧瞧,若是陷阱里捕上了黑子,等会儿还能下山找那屠户卖了,换点能用的东西。比如胭脂水粉、女人爱用的金钗银钗。反正他们说过有用的东西都先备上,总有能用上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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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他胡思乱想、犹豫不决的时候,章絮来了,孤身一人,沿着河岸一路往他这边来。她先是站在桥面上,不知在看什么,接着又往界碑石那边去,用手轻抚,不知在想什么,最后走到了河岸的一块石头边上,坐了下来,默默拭泪。
他眼力极好,隔着几颗梧桐也能一眼看清章絮的神态。再加上他没见过的啼妆。
赵野心里一紧,心道不好,莫不是被别人欺负了,她一个女人只身在外,多不安全,真要他提心吊胆。
男人想她,是真的想她,这会儿看见她哭,又是真的担心她。他远比外表看起来更淳朴、简单,也许其他人会生趁人之危之心,趁势拿下,但他是没有的。
赵野落了地,手忙脚乱地拍干净身上的树叶,又拿走几颗衣服上黏来的蒺藜,朝着她的方向快步走去。
章絮是在赵野快走到的瞧见他的,有些被吓到,因为泪眼朦胧看不真切,以为是歹人,吓得惊叫一声往后坐,从石头上滑坐到了草地中。
“你是谁?!”她匆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又用另一只手护住身前,不叫他从上方窥见。
他闻见哭腔,更心疼了,准备弯下身扶她,记不清一丁点他们嘴里总在说的“男女授受不亲”,他笨啊,他心里只想着这样摔一下可疼,摔到他的心上人了。
“弟妹,是我,我是赵野。”男人说完,凑近了,将她搂进怀里,果断地将她从地上拦腰抱起,也不管她答不答应。
第5章
章絮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生猛的男人,像捉小鸡一样把她从地上抓了起来,又能安稳地将她护在怀里。
可她听清楚名字,有些迟疑,忙抬头去看他,心道,赵野?谁是赵野,眼前的这个男人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凑上前来?还做这样亲密的举动。
“赵野?”女人说话声音轻声细语的,带着些许迟疑,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见到他就什么都记不起来,明明七八日前才一起同桌吃过饭,光名字就问了三遍,可这回再见,还像初见那般。
而这赵野,又是个糙的,心里不记这些小事,这会儿见她只想,这样的美娇娘,不记得自己也正常,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她想不起来,就多答几遍,多见几回,总能留下印象的。
于是他傻呵呵地笑,将她轻柔地放在地上,又舍不得她这样好看的裙子粘上泥土,还伸手给她拍了拍,想把蒲扇,一下一下地扫,再答,“对,是我,赵野,你男人的好兄弟。我们在杜家见过面的,弟妹还给我拿了洗衣,给我烧热水洗澡,我都记着呢。”
赵野。她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浑身臭烘烘,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从河西赶回来的男人。
“你为什么在这里?渭河边不常有人来。”她往后退了两步,知礼守规地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平静而绝望地说,“我已经同杜哥和离了,若是还有与他相关的事情,你得去杜家找娘说。我没有资格再管这些了。”
赵野听得一头雾水,在他心里,章絮还是兄弟媳妇呢,怎么这会儿撇得干干净净。
“我在河边等你等了五日,还以为你不来了。”他只会说实话,半句虚的都编不出来,“怎么与杜兄弟离了,眼下家住哪里?方便告诉我么,日后也好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