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归迟(260)
也不知道她心里忽然动了什么念头,这会儿不再担忧他喝多了上头,反倒再拿出了两只小杯子,摆在桌上,往里倒了些温热的蜜水,端起来,与他的酒碗碰撞,“再陪我喝几杯。”
他立不住脑袋,抓着她的左手,勉强撑着脑袋与她对视,诚实地问,“娘子想看看我喝醉是什么样子?”
章絮眨眨眼,又轻笑着点点头,说,“成婚的时候,我们都忘了要喝合卺酒。”其实也不是忘了,大抵是那时候没想过要与他共度一生,要与他和离的,所以免了也无妨。可眼下心血来潮,就想补上。
“好。”他把所有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有的是时间陪她,“怎么喝?”
女人抓起一边的酒壶,再次斟满,一杯送给他,一杯留给自己,开口,“喂酒会么?你给我喂,我给你喂。”
不是很容易么。尽管赵野完全不知道合卺酒是什么东西,但也按照她的吩咐照做了。
那只不稳的,粗糙的,也许某些时刻十分有力的手轻捏起桌上的酒杯,伸过来,要往她唇边递,递了好一会儿,发现头昏了,看不清,都在晃,有些无奈,干脆松了她的手,去捧她的脸,等扶住了,再喂。
她被这一番动作逗笑了。干脆帮他一把,帮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帮他扶住那杯快撒的酒杯。
要喂,结果才碰到她殷红的嘴唇,赵野才想起来,“……你不能喝。”
“那也要喝。”她也不说缘由,笑着蛊惑他,“这可是你喂的。”
真是喝了太多,他不清楚。只要她说,他就信。于是鬼使神差地翻转了手腕,要杯口往她那边倾斜。
几乎是酒水快倾洒出来的那刻,她微微低头,把杯口衔住,又啜饮,再推着他的手腕继续翻转,直到杯中酒完全倒入她的口中。
她会觉得很辣,呛。
这不是她第一次喝这种酒,与杜哥成婚时喝的就是这种酒,很便宜的,十几钱就能买来一大坛子,放在筵席上特别不长面子。但这是家乡的酒,来自他们出生的地方,也许借着这杯酒,能弥补过去亏欠他的感情。
赵野不总是理解她,更多的时候没办法看懂她。
不知道她这会儿为何忍不住笑的同时还要皱着眉把这酒往喉咙里咽,咽着咽着眼眶里就开始噙泪,但泪珠没落下来,快满了她突然又不难过了。
“不好喝么?”不是她的问题就是酒的问题,好像女人都不怎么喜欢喝酒,他是这样想的,“给你兑些蜜水。”
“不要。再不好喝也要喝,这种酒我只能同你喝一次。”章絮终于习惯了苦酒的干涩,转而变为她给赵野喂酒了,“要喝干净,一滴不许剩。”
他特别听话,让喝就喝,也不问到底是什么酒只能喝一次,伸着脖子就往她手中的酒杯里钻,埋进去,直到像条狗一样把杯子舔得干干净净。
她很满意,伸手拍了拍他摇摇晃晃的脑袋,轻声问他想说的第一个问题,“你有想过,万一哪天我们中的一个率先死了,该怎么办?”
赵野不爱听这个字,听到就开始皱眉,皱成川字,随手拉着她的手不放,又轻又快地回答她,“没想过。”
“……我不敢想。”几近失声。
她也不愿意想,哪有人愿意闲来无事说这个。可她在意识到自己真的爱上他了后,就再不能像对待杜皓那样,无所谓他的生死了,或者,不顾及自己的生死了。
“我不是有意要问你这件事。”实际上就是这件事让她难受。
说来还挺好笑的,出发的时候赵野再三告诫过她,也许他们都会死在路上,那时候她天不怕地不怕,一心要逃,可这会儿,半途,没法儿回头的时候突然生了悔意,“也许我会摔倒在半途,再也爬不起来……”
“到那种时候,你会怎么办呢?”
话刚落下,就有水落到了她手背上。她想抬头,又怕折损他的面子,所以只能盯着那滩落在手背上越来越大的白水,不挪动视线分毫。
“……还是不考虑回家么?”他的声音从上方传过来,这回不会无礼的逼迫她了,而是颇带绝望地恳请她。
不考虑。
她摇了摇头,“我已经见过更广阔的天地了,怎么能再把我关回去,关回那个小小的虢县。”
赵野还能怎么回答,他喝了酒,情绪上来得又急又快,这一问让他立刻想起一个月前在她床前担惊受怕的感觉,那种心里恨不得帮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无力感。
“有后悔要这个孩子么?”他也许想到了答案,但不想立刻回答她,所以问了其他的。
“没有。”她非常单纯地摇头,“因为她是你的。”章絮想了又想,继续说,“有你在,她活得肯定比我更开心。她可是山上人……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她。”连带着爱他的部分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