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归迟(294)
小莲性子温和些,顶不住压力,看见章娘子疼得又开始扶着案台掉眼泪,也跟着哭,哭了一会儿见形势不得好转,便站在原地跺起脚来,安分不得。等里间太过寂静,内心的恐惧与担忧到达极限了,她便往门口走,浅浅拉开一条门缝,看那些来催的侍女姐姐们来了没有。
小荷更能拿事一些,她眼见着章絮没法干活了,赶忙走来把章絮往边上一推,而后蹲下身钻进灶里,将逐渐熄灭冷却的火把拾掇得更旺些,抬头问她,“不然你说吧,怎么做,我都给你先弄上,等你身子好点了,再来调味。”
她说不出话,一开口就要痛呼,只点了点头,随手从桌边取了块不怎么干净的布往嘴里一塞,然后伸手去指早就备齐的各类配菜。
直到这时,两人才开始合作,不再像方才那般,一个只顾着催促与监督,一个专心怄气与忍痛。
尽管如此,她们做菜的速度还是慢得吓人,特别是掌厨的小荷听小莲在一边窃窃私语,说这样肯定赶不上的,她们都要完蛋了,也许今晚就会被扫地出门。这话偶尔听听还行,可偏偏在这么紧急的时刻,折磨人,小荷心里一烦,把芥菜错认成葵菜,又来不及细想,便一股脑往汤羹里一倒,等那菜碎都给她搅匀乎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错事。
“完了。”小荷闻见不对劲的香味,顿时冷汗大出,在顷刻间回忆起方才准备这些佐料花了多长时间,而她们又是如何浪费时间的,“完了,我放错了,这道得重新做……我们该怎么办,时间不够了,还有十几道菜。”
章絮也不知道怎么办,就她们三个人,一个疼得不能动的,一个只会洗菜切菜的,还有一个总在关键时候出岔子的。
“……你先去把做错的这锅倒了,食材是够的……”女人趴在案台上,轻声吩咐,“小莲你重新备菜,一样的全部准备一份,马上我就不疼了。咱们先从下一道开始。”
梁彦好就是这时候来的,只身穿过无人的小径,直奔东厨。
可等他走到门口时,才发现此间的异样。通常厨房因有明火、油烟,都要开门开窗,眼下房门紧闭不仅将油烟闷在屋子里令人
难受不说,更有窒息的危险。而他方才从外间过来时,分明看到了烟囱里飘出来的烟火。公子哥心里一惊,伸手推了推门,发现纹丝不动,显然是有人刻意把门锁上了。
“娘子?娘子你在里面么?给我开个门,我是彦好。”他心急地拍门,砰砰响,把屋子里的女人们吓了吓。
“她男人来了。”小荷最先警觉,摆手,要小莲前去阻拦。
小莲没动,兴许她不以为眼下该做这样的事情。可小荷想,既然这梁子已经结下了,再认怂,没本事,便将心一横,作势要把她男人赶走。
章絮却没再坐以待毙,听见他的声音,如浮水飘萍遇见了孤舟,获救,不顾浑身的疼痛,用尽最后几分力气从案台上直起身,扶着案台歪歪扭扭往门口走去,步子时而大时而小,虚浮但坚定,一定要给他开门。
两人在转角处相碰,不想让。小荷抿着唇,要推她,两只手都摸到了她的上臂,却被她先发制人,往边上空当处趔趄地摔去。
“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么?没做完九道菜,不能见他。”小荷不讲道理,可知道她讲道理,以无理应对有礼。
她却再不理会了,喘着气回头看了小荷一眼,见她摔得没多重,便放心往外去,扑到门后,给梁彦好开门。
小梁一打眼就看见泪眼婆娑的章絮,事情还没弄清楚,一肚子的脏话就顺着怒火往上蹿了,蹿到喉咙眼,就要往外冒。可他素养好,从不拿女人说事,所以临到头摁下了叱责,低头扶住章絮,查看起她的状况。但他又不懂这些事情,只见她满头大汗,站不住,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身上倒。
“怎么了?怎么不叫她们来通知我,赵野没给你通信用的响箭么?”他话说一半,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弯身把她抱起来,在东厨里找了块儿还算干净又有干草堆铺着的地方,把她安安稳稳地放上去,又问,“是开始痛了么?”
这话根本不用问,她扯着小梁衣领的手都是颤抖着的,听他接连质问这么几句,心里急又说不出话,眼泪可劲儿地流。一切皆在不言中,他想擦都来不及。
“正好你来了。”小荷也不管那么多了,想办法赶紧把罪责推给别人才是最要紧的,于是站稳了身子,像看见替罪羔羊式地看着他,与他强调,“我看今日这筵席是准备不齐了,就剩下半个时辰不到,你娘子没有在规定时间内把这些菜做完,偷懒、怠工,还拿怀孕来同我们说事。这些情况我会原封不动地转交给夫人听,你们就等着家法伺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