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归迟(395)
扑面而来的淳朴之气,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粗陋的,完全不像来人口中说的那样是这个城的尊主。
他去得很快,不过一炷香功夫便复返,进屋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羊皮做的书帛进来,“诺,看看。”
关于眼前女人的身份,他刚才已经从随行的小吏口中听闻,匈奴人,如假包换,光看样貌便知,做不了假。若她真是匈奴的贵族女子,她一定能看懂这封信。
容吉伸手接过那张帛书,拿到胸前仔细地看。大汉不用羊皮,好久不看,她有些认不出来。等终于从顺光处找到些许印记时,便脱口而出,“这是须卜滑勤的字迹。”
太守大人闻言挑了挑眉,端坐在她面前静默地喝茶,等杯中茶水用尽,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全城的人都知道,我与左将军有信件往来,你往街上一打听便知。眼下再说这个,未免显得苍白。”
“半个时辰前,我才方进城,如何知道这些?”容吉果断回应。
“哦,那你既不知晓城中的近况,又如何证明你的细作身份呢?”他一眼识破容吉的谎言,“我看你面生,城里的匈奴人我都熟悉……罢了,先把上面的内容说看完,其他的晚些再说。”
女人点头,低头接着往下读。
之前说过这信是须卜氏的密信,用的是密文,但刚嫁给前夫时,她也跟着学了些。有时候她真猜不准那个男人心里的想法。她用右手在桌上写写画画,轻松解读出来了。
“这信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我一句句念给你听。”容吉正襟危坐,将帛书端近了些,念道,
“铁朵妹妹:春风已经来了,草原上逐渐变暖,养马的草场又变得绿油油,看起来今年又能养出许多好马。我一看到这马,就想起从前和你在草原上驰骋的光景。张掖如今变暖了么?赵襄武对你可还好?想喝羊奶与哥哥说,下回专门派人给你送些过去,也替我像几个孩子问好。”
容吉念到这里,心中深埋着的与那个人相关的情绪又沸腾了起来。说不上是爱更多还是恨更多。明明脸上是不屑的表情,手指却在羊皮上掐白了,不得不继续道:
“上回和你说的事情,只能你一个人知道。就算是你的丈夫和孩子问起来,你也得像石头一样闭紧嘴巴。”
“上回说了什么事?”这会轮到容吉反问赵襄武了,“我想,这样的信他发出来了两封。”
赵襄武终于得知了信件上的内容,神情忽而放松,又忽而变得困惑,“你说的是对的吗?你会不会编封假的来骗我?”
容吉失笑道,“所以带我来的人到底有没有跟你说我是谁?”
“呼衍氏的贵女。”
“说了跟没说一样,他把你我的名字告诉你,你
不就全知情了。第一,我帮谁都不会帮须卜滑勤;第二,我撒谎来找你是想帮你的夫人;第三,我叫呼衍容吉,是须卜滑勤‘死去’的前妻。现在可以同我好好地说上几句了么?”
赵襄武的表情变得更让人难以琢磨,他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女人,猛然想起之前收到过的一封信,“是你……他有特地写信来和夫人说,他的正妻已经死了,尸骨无存。难道你就是那个人?不介意的话,晚些让你和夫人见一面吧。”
两人说得正好,门童前来递话了,说门口来了个拿红色竹木杖的男人,称自己是洛阳派来的使者,要太守大人出门接见。
赵襄武没听说过洛阳那边派出了使者,面色不改,满不在乎,挥挥手道,“赶他出去吧,这一类的人都不要往府上领。”
“诺。”门童转身就要去复命,被容吉拦了下来。
“为什么不让他进来?他真是洛阳派来的使臣。我们一路同行至此,他也许是来找我的,他是我男人。”女人见太守脸上的神色未改,不得已改口道,“或让我出去与他说几句?让他放宽心。”
赵襄武不想搭理他,可又有求于眼前人,想了想,权衡利弊,只得答,“算了,让人进来吧。”
梁彦好从没见过这样破旧的太守府。在他的记忆中,所有官员的府邸都得是豪华靓丽的,得从老远就能看出他与其他平房的差别。
可方才骑马在这条道上往返走了三四遍,愣是没找到一个显眼气派的府门,最后不得不承认那门匾上金箔全掉落的灰色大字正是他要寻找的“太守府”。
很难想象,这一路他见过的最豪华的府邸,竟然在陈仓。是个连官都不是的大老爷建的,像迷宫,东西南北,不知道分了多少个院子。
从前身上有钱的时候还会想,这能当做门面的府门为何会落得如此破落,那些文官作秀未免也太清廉了,这本就该是他们应享受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