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归迟(4)
可章絮居然还挤出了笑容来看他,像是真的为他活着从沙场上回来而高兴那般,把他视作不一般的大英雄。
不是,他可是赵野,无父无母,无兄无姊,无弟无妹,孤魂野鬼,是生是死,无人在意。他怎么好意思得到这样……这样美的女人的称赞。
“多谢……多谢款待,那我……那我洗完再走。”他嘴被绊住了,结巴,心想着还能看章絮一会儿,一饱眼福,就忍不住笑。
可眼神一转,又望见了杜母脸上的泪,不敢心猿意马了,肃穆地站着,或者把杯子里的茶水全喝完,等她们娘俩把心里的委屈全都说一遍。说去年收成不好,地里收不上粮食,忍饿忍了大半年,说别人侵占田地也无处伸张,说官府原本要给的体贴至今还未到手,说深深的爱啊,说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像杜皓一样听着。是的,他像杜皓一样地听着,听见了原本要说给杜皓听的每一句话。又在杜母挣扎着要上来看他的时候,彻底变成了杜皓。
难怪曲长说,他们这些个兵都是一个名字,一个模样。他那时候听不懂,想着,大家都有名字,样貌各不相同,凭啥一样。
现在是彻底懂了。
第2章
杜母哭累了被章絮搀进屋里,进
屋前还拿上了他带回来的一顶毡帽,是杜皓的。
其实杜皓遗物不少,衣服、靴子、两件特意买给章絮,西域那边胡女才穿的长裙,和一些跟着营房里会认字儿的秀才学写的书信……可能还有更多。但他又不是杜皓,哪里分得清楚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都干什么用。所以只拿了两三样放进背包里。或者说的更准确一些,他的包袱里绝大多数都是给杜皓带的东西,这会儿全拿出来,那么大个包裹就只剩一层皮。而剩下那些赵野拿不了的,只能给他埋进的坟冢里。
当时收拾的时候,他还真不觉得这些东西少。他甚至觉得自己仗义极了,哪有像他这样的好兄弟。可他现在看见那堆遗物一人拿个两样就没了时,又觉得自己带少了。
“官人,还不知道你的名姓。我真是无礼。”章絮眼睛大抵是红的,鼻头也跟着红,看起来像只受伤的松鼠,“把你晾在这里这样久,还请你谅解。”
女人从房里拿出一整套新衣裳,一看就是男人的,杜皓的。
他和杜皓身长不同,这身指定不合适,但他没带一套衣裳回来。如今能有换替的,他不知道多开心,看着女人就是笑。
说起来好像挺遭人嫌弃的,但他们常年行军在外,荒郊野岭,哪有那么干净的事情。他回乡这一路上到了身上痒了要清洗的时候,都是直接跳进河里,再生堆火把人和衣服一同烤干。如此干湿交替。
自然衣服上留有一股馊了的味道,但他察觉不到。他早与这些浑然一体。
“没事儿,我了解,情况特殊。我叫赵野,弟妹喊我赵哥就成。”他傻乐,像流浪的野兽无意进了别人家那样,又拘谨又激动。伸手接衣裳的时候,他甚至看见了章絮两只纤柔的小手,又白又软的,要他心跳没忍住漏跳了几下。
真美。真美。真美。意犹未尽。
“好,也不知道赵哥用不用得惯热水,我只备了两桶。”女人边说边领着他往柴房去。
两人前往柴房途中路过一处不完整的土墙,她看见了,面红了几分,又添上三分窘迫,凝笑道,“家里不算富裕,让赵哥见笑了。”
“没那么多规矩,弟妹别想这些。我成天在野外带着的,有干净水都奢侈得不得了,更别说热水了。我这心里满足得很。”他摆摆手,一张脸涨得红,心里实在不好意思,更添道,“这墙,弟妹若是不嫌弃,我过两天来给你们糊上,肯定弄得干净漂亮。”
“好嘞,多谢赵哥。”她含蓄地笑,伸手推开柴房的门,请他进去。
柴房里水汽氤氲,像寅时的山间,像人间仙境。没夸张,赵野第一次在人家家里见到这样多的水汽,有些痴了,连带着领着他置身于水汽中的章絮,也觉得格外迷人。
他从没见过这样美的女人。赵野脱衣解带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这句话。他从没见过这样美的女人。
先说那身段。天呐,不是成心往那方面去,正如杜皓所言,不是成心要想混蛋事,实在是见到她就憋不住下身那股子劲儿,肯定是软的,要比他摸过的所有野猫都柔软、婀娜,要他忍不住往肚子里咽气儿,咽吞不干净的涎水。
再说那张脸,那张比曲长帐篷里挂在墙上、也不知道是谁人送的仕女图上的女子还要美丽的脸庞。他抓着汗巾闭着眼睛仔细地想。柳叶眉,樱桃小嘴,两只眼睛亮澄澄的,比他见过的每一颗星子都要亮。真是要他疯了,真是……真是勾人的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