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归迟(97)
车里唯一听了酒兴言说的斩钉截铁的话,觉得脸上红,心里有些不踏实,身体坐不住的,只有章絮。
她和酒兴言的交集不算多,只偶尔撞上面了说两句。她一心觉得酒兴言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冷漠,是位为人和善的老者,待她更是亲切。
这几日清晨趁她忙完了,医者都会把她单独叫出来过问她的身体状况,睡得好不好,吃得香不香,还有没有恶心上涌的症状。她心里也觉得奇怪,哪有医者这样主动给人瞧病的,还想,他们嘴里说的“这老头根本不瞧病人”都是说出来吓唬自己的,好叫自己死了那条找他问诊的心。
谁知道自个儿偏偏成了特例。
所以她越想,这心里就越不踏实,跟自己霸占了其他病患的求生希望似的,两只眼睛死盯着手里抓着的狐狸皮,一会儿不在意了,一会儿又得拿出来仔细地想。
等马车摇摇晃晃终于行到了今晚的休息之所时,她才终于憋不住了,有些忐忑地开口问,“……那酒大夫要到何种程度才愿意看诊呢?是得病患重得了不治之症才行么。”
“不是。”梁彦好一听,立刻反应过来,这女人是把大夫不肯看病的由头怪到自己身上了,想也不想出言开解,“他就这毛病,看见谁了都这样说。我寻思着,人老酒大概是见你长得顺眼,说话又好听,态度还够诚恳,就顺手帮忙治了。”
“毕竟那赵兄弟肯为了你,把性命豁出去,这谁看了不都觉得吓的慌,哪敢不帮。再说他们医士都这样,有脾气的很。是关逸不懂事,不晓得这医士看病啊,也要讲究缘分的,缘分到了,路边的一直蚂蚁都想捏起来关心关心,缘分不到,那就是死在他眼前,也是不管不顾的。”
酒兴言终于能正眼瞧一回梁彦好了,也笑着附和,“没错。我从前在宫里出诊的时候,再金贵的病患,比如那皇亲国戚,看一回也不过大几千。可颜庄主这病,听起来便是完全不用我出手的轻症,结果一给就是三万钱。太浮夸了,没准是个害人的坑,我们目的不在此,不必走这一遭。”
“先生说的在理,是姎无知了。”章絮红着脸、白着脸听,跟着下了车。
实际上这就是个无关痛痒的小插曲,除了章絮没人放在心上。有时候不知道是孕期太敏感,还是因为她本就是个肯把别人放在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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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在陈仓停几天,这是计划内的安排。夫妻俩得换了那身被树枝烂叶刮破的衣裳再去田庄买粮备粮。剑客得去寻几匹能拉得动、跑得快的马。公子哥想带着呼衍容吉去见世面,给她看看汉人平日里都是怎么过日子的。
所以第二日一早,他们就起了。赵野把章絮喊醒时,没惊动尚在熟睡的其他四人,问店家租了头驴便带着章絮出门了。
“娘子你会骑驴么?会的话我抱你上去。”驴比牛还有马看起来都小上一轮,走得也慢、也稳。赵野伸手拍了拍驴背,要它站稳了,而后走回来抱她。
章絮没骑过驴,有些紧张,站在原地张开了手等着他蹲下身把自己抱起来。等男人抱紧了她的大腿,让她双脚腾空后,她便抿着唇屏气,生怕自己溜了、滑了,摔地上。
驴这畜生,温顺得多,不吵不闹不乱折腾。等章絮坐稳了,坐定了,觉着身下那畜生不乱动了,才敢一点点松开抓在赵野脖后的手。
“别怕,我跟着你。”赵野护着她的腰,不给她掉落的机会。
他们和我们想的不同。尽管路上能帮梁彦好干事儿缓解些压力,但他们也不会主动用那位公子哥儿的钱和物。能找来驴就不用人家的马;能买的上冬衣,就要把人家的狐狸皮擦干净还回去;若是六个人一起吃饭,章絮肯定会从自己口袋里拿三分之一出来,否则就是坐在饭桌上也绝不动筷子。
章絮是这样想的,赵野也是这样想的,两人一条心。
“我想给酒大夫买几坛子酒来。他们外面买的那种没有人家自家酿出来的味道醇,也不一定好,谁知道外面卖的掺了什么。”女人一只手扶着驴背,一只手放在赵野的肩头,一句一句地慢慢同男人讲。
“想买什么就买,钱不够我们再想办法去赚。”男人见她坐稳了身子,便伸手拍了拍驴屁-股,这么两人一驴,一步一步往附近的田庄去。
距离陈仓最近的这个田庄正是这位颜庄主的,他们离得老远就能看到庄子入口处用隶书写的“颜”字。但章絮没能立刻想到生病的那个人,因为当时的田庄都是家族产业,上头一家一家都连着姻亲。
平日庄子鲜有外人来。寻常有钱人不爱走这么一段路,都直接在县内的铺子里买齐,县里的虽然贵价但质量绝对是最优的,而身上没钱的呢,根本走不出这个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