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昏君,但万人迷(重生)(142)
萧元倾插手这事的理由很简单,却让南荣宸记了很多年,因为宫灯之下,萧元倾头次抛却什么“太子”、“臣”之类称呼,与他凑得极近,“巫蛊之案灵均受了委屈,我会替灵均出气。”
这于旁人或许只是寻常,可南荣宸因此陷得更深:科举之案萧元倾作为主考官处境艰难,却还给他制造机会斩杀丁放,他又感动又欣喜。
也就完全不会想到,最后他的一条罪状是,为杀丁放寻私仇,不惜扰乱科举。
可笑到极点。
但这桩事他不后悔,打下南梁之事他没少费心,用一条身后罪名换南梁文人心归临越,何其划算。
左右少这一条罪名他也还是昏君。
他这具身体如今应该已是强弩之末,撑着栏杆喂会儿鱼都觉得疲累。
南荣宸没为难自己,准备到临近的偏殿去等萧元倾的折子。
谢尘难得一路无话,直到整个殿中只剩他二人。
南荣宸转头就见谢尘手里多出一卷锦帛,一并递到他面前的还有一个精巧的骨哨。
他没去伸手接,“巫神给的孤就就要收下?这两样入不了孤的眼。”
同样的招数得逞两次也该见好就收,谢尘还真当已经摸清他的喜恶了?
谢尘半点没恼,挥袖一展锦帛,露出其上不断增加的墨色文字。
南荣宸随意扫过去几眼,是萧元倾的字迹无疑,他不会认错,看来萧元倾当真在钦天殿临场写折子。
连折子都不带着,不知哪来的自信笃定能见到他。
谢尘没多解释,他知道南荣宸已经信了他这锦帛上的文字。只把那只骨哨递上前去,“钦天殿初见之日,我烧了灵均一条同心结,今日暂且补上这枚骨哨。”
那条同心结烧得很对,但他遵从本能想填上南荣宸所失之物的空缺。
他不想让南荣宸再见萧元倾,世人称他这想法为“吃醋”。
骨哨落在掌心,南荣宸才记起谢尘说的是哪枚同心结。
看在这枚骨哨通体莹白、与其上系着的红绳相得益彰的份上,再加上合掌收下比扔了省力气,他屈指手下谢尘的指骨。
按照锦帛上所书,此次殿试之后,前三甲均为临越学子,南梁学子竟无一人登科,气愤之下当街拦住正在游街受贺的举子队伍。
看来是上辈子的科举之案提前了。
*钦天殿境止门内侧的厢房中,萧元倾按规制穿一身绯红官袍前来面圣,执笔端坐案前,挥毫之间笔下矫若游龙,与官袍上团绣的白鹤遥遥相对。
杜桓在他身后看得十分佩服,天知道他小时候因为一手烂字挨过多少手板。
萧元倾竭力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笔下的奏报上,却怎么也压不下入镜止门以来愈加清晰的话声——
“孤与老师恩义全消,仇隙更是没有。”
“可孤看不上…”
写到“丁放”二字,他不受控地想到不该属于他的记忆:
南荣宸端坐御座之上,脸上是他许久不曾见过的意气风发,“孤很高兴,能见老师的私心。”
大半篇折子下来,有胀痛从右肩传来,他不得不暂时搁笔。
他曾试过强行忍着捱过去,最后的结果是,整条手臂都会知觉全无。
当日太医曾委婉断言,他这右臂日后无法恢复如初,不能长久提笔。
南荣宸也不会再唤他老师。
文侯在含元殿受了肃王一箭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杜桓也听说过,只觉得惋惜,斟酌着宽慰一句,“文侯不必着急,王上正同神使在池塘边喂鱼,想来有空闲。”
南荣显目无法纪、仗势欺人,总有一日王上会动手收拾他。
萧元倾没被宽慰到,低头看着笔上被墨染黑的狼毫,从前南荣宸惯爱与他一同喂鱼。
他再度提笔,把殷殷解释揉进奏折中。
南荣宸说他脏他都认下,从他母亲烧死在废弃佛弥寺的古钟之内,化成一把灰飘到他衣袍上,他就再也无法干净地活下去。
他母亲是南梁旧民,是萧家微不足道的妾婢,本来入不了上京大人物的眼。
可他是萧家庶子,又不知天高地厚地非要读书听学,守着不切实际的凌云志,终于,他入了先帝的眼。
不是破格授官,而是当一颗棋子。
先帝要牵制打压萧家,要替当年的太子南荣宸铺路,需要一条忠心又足够恨萧家的狗。
因此,他母亲必须死在萧家手上,是因他费尽周折读过的诗书策论而死。
可他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完全相信这只是萧家所为,入四方馆,受太子恩惠得以入仕,登御史台,辅佐太子,取信于太子,蛰伏以待时机。
太子恩惠太过,替他拼起风骨,拂去尘埃,闯进他的心里书中,唤他老师又为他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