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即良药(重生)(2)
“太医不过尽了自己的本分,皇上就不要为难人家了。”温雪提了一口气,顿了顿又轻声道,“妾身早已抱恙多日,如今凭一口气吊着罢了。”
“朕不许你这么说!”容适瞪了她一眼。
不说便能活着吗?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温雪半阖双眼,有些疲倦。
这些年,她怨过、恨过,只是最终化为一捧黄土,终是虚无,过去那些纷纷扰扰,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那句话说怎么说来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皇上,这一次,您就放过臣妾吧。”温雪徐徐地开口,姿态一惯放得很低。
“臣妾会在黄泉路上保佑您做好一国明君,百姓爱戴,早日开枝散叶,切莫孤苦无依……”
她的语调很轻缓,声音很温柔,似乎是说着什么呢哝细语,但对容适来说,却像一刀一刀地剜着他心口的肉。
容适抓着她的手紧了紧,胸腔里似压了一块石头,沉闷得令人喘不过气。
这些年,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还是这样,永远只将他当作皇帝,却从未将他作为她的男人、她的夫君来看待。她对他,从来都没有情。
“温雪,你……”当真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容适哽咽了一瞬,忽然很想知道一个答案,“我问你,你是不是……从未爱过我?”他问这句话,或许是自讨没趣,但如若不问,他怕是难以放手。
恍惚间,温雪似乎在他的眼里看出了深情,深情背后,是无尽的难以言说与痛苦酸楚。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总是冷酷无情、不苟言笑,从不会将内心的想法表露在脸上,说出口的话也总是冷峻异常,从未对自己有半分温柔。他将自己锁在这深宫里,身边的一切都在他的监视下,没有自由,寸步难行,她越是反抗,他就将自己抓得越紧。她总是以为,他只是想拥有她这具早已失了灵魂的躯壳,将她视作他的所属物而已。
可如今她却觉得,似乎并非如此。这算什么?是有情还是无情?人的感情,真是很复杂的东西,直到现在,她依旧不懂。
想开口说点什么,忽而又一阵痛苦涌上来,温雪止不住地咳了几声,喉腔内竟是一股血腥味。
硬生生咽下咯出的一口血,艰难道:“皇上……此时
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容适赶紧以手肘为枕扶住了她,几乎将她圈进自己怀里。
“你若是死了,我便做不好这一国之君,没办法开枝散叶,我就做个昏君,遗臭万年,你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后……你听清楚了吗?”
温雪嘴角扬了扬,喉间发出一声清脆的笑,“皇上都几岁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切记这样的胡话,以后就莫要乱说了。”
“朕说的不是胡话,所以你不准睡,听到了没有?”
“好……”
“温雪,温雪……我从来没有告诉你,我留你在身边,从来不是想强迫你,只是想……想让你好好活着,护着你守着你。”
“温雪,你的命是我费尽心思救回来的,你的命是我的,所以你不准随便去死,明白了吗?”
原来是这样吗?温雪脑中回溯起了好多隐藏在深处的、被刻意抹去的画面,这些模糊的记忆,在她生命尽头之时,竟如同走马灯一般,逐渐清晰了起来。
她此刻终于明白,他那冷漠的面具背后,原来从始至终都隐藏着一颗赤诚的真心。可她竟是稀里糊涂地过完了此生。
此时袒露真心,似乎还是晚了一些。
“臣妾的眼皮好沉啊……”她的声音几乎就要听不清了。
容适紧紧搂住了她,声线在止不住地颤动,几乎带了哭音:“你只是困了,明天起来便能看见院里的梨花开了……”
“我同你说话,你听着,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初遇时,在诗会上,你在梨花树下,巧笑嫣然……”
温雪晕乎乎地听着,声音在耳边如烟雨缥缈。
他说的场景,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呢?她好像也早已忘却了。也或许是她从未在意过,便只剩他一人记得。
她颤动着双唇,想骗他一句“记得”……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容适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像是五脏六腑被人撕裂、掏空一般。终于,他将温雪扣进了怀里,脸贴近她的脖颈间,无声地落着泪。
天启永宁八年,皇后大丧,举国哀悼。
恍惚间,温雪只觉一阵眩晕,她好像失去了身体的牵引,只能在一旁冷眼旁观,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她看见,容适为她冰冷的尸体穿上了大红的嫁衣,凤冠霞帔,自己也穿上了一身婚服,同她一起躺在棺木里,轻抚她的脸颊,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