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耳边听着佛珠间的碰撞声愈发急促,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都快摸出火星子了吧?这得有多烦啊。
不过也是,他家殿下守身如玉二十二载,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这一下就要给人当上门女婿……
“啪——!!”
江行和魏吉心惊胆战循声望去。
只见男人反手撸了腕间的珠串,毫无敬畏之心地甩到了院中的石桌上。
由十八颗佛珠穿成的珠串在光洁的石面上滑行,“咕噜噜”地滑了一段,堪堪悬停在桌面边缘,有五颗珠子甚至到了桌子外头,摇摇欲坠。
江行与魏吉齐刷刷转头看向主子。
沈昭予眸色黯淡得深不见底,难耐地扯了下衣领,扭身进了禅房。
两个属下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去打扰。半个时辰后,房门再度打开,沈昭予换了身行头走了出来。
他不仅换了一身低调的青色粗麻布衣,还做了易容,一副全新的面容。
江行晃了下神,险些没认出来人。若没记错,这衣裳是他给自己预备的,他们时常有潜伏百姓之中探听消息的需求,所以他装备很齐全,这件是前几日刚做好,还没来得及穿,就被殿下征用了。
江行盯着男人束发的那根简朴的竹簪看了半晌,又定格在男人那张新面孔上。
“失忆了,还是脑子被风吹走了,不认得本王?”
一开口还是熟悉的刻薄味道。
江行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您这是……怕自己选不上?”
因听了魏吉的禀报,听说富贵公子落选,寒门出身反而易得青睐,所以才改头换面,弄了身一看就很拮据的装扮?
魏吉头皮发麻,扯了下江行的袖子叫他别什么大实话都往外说。
沈昭予斜眼睨他,“这世上还未有本王想做却做不到的事,选不上?”
说罢冷笑一声,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本王只是不想太过显眼罢了。”
江行面色扭曲,没忍住道:“您有这张出众的面容,要如何低调?”
虽比不过殿下的真容惊为天人,可也担得起琼枝玉树这几个字。
沈昭予眼神古怪,难以置信道:“本王怎可能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在外行走?纵使是假面,也要万里挑一。”
江行、魏吉:“……”
第9章
怀王殿下技艺高超,手法娴熟,寻常只需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彻底变成另一人,今日竟足足花了快半个时辰,可见其用心雕琢,是费了功夫的。
今日这副样貌,在他家殿下所做的假面容中,堪称第一俊秀。
置于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一眼就叫人挑出来了,何谈低调?
沈昭予下意识要向后甩袖袍,抬起手臂,才意识到这是短褐,袖窄衣短,甩不起来。
沈昭予起势未果,顿了顿,丝毫不见尴尬,顺势展开双臂,十分自然地道:“本王这一身,如何?”
魏吉道:“您通身的气派,与这身衣裳实在不搭。”
沈昭予素来听不得说他有“缺陷”,皱了皱眉,虚心请教:“那如何才搭?”
魏吉思忖了下,“您可以试着收敛一下气势。”
作为一个善于纳谏的上司,沈昭予立刻便尝试着做了。
结果,收效甚微。
“罢了。”
沈昭予丧失耐心,不耐烦地摆手,正欲出发,忽然被江行拦住。
江行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恭恭敬敬递上,“方才传来密信,今晨刺史府的赏花宴上,婺州官员的家眷也出现了。”
沈昭予展信默读。
“让暗二几人带着本王的信物,先
行往杭州去。”
沈昭予又吩咐了几件事,魏吉领命离开。
他垂眸思索时,旁人看不见他眼底明明灭灭的光。
江行盯着男人的侧颜,出神道:“殿下,您不说话、不看人的时候,还挺……”
沈昭予挑眉看他。
江行一瞬梦醒,颤颤巍巍道:“挺贤惠的。”
沈昭予:“……”
要去以色侍人了。
这将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使我思君朝与暮。”
在“思”字后,一滴墨汁猝然落下,在宣纸上溶成一片,如一朵梅花。
这是方才他感受到一道打量的目光后,手腕一抖而落下的。
那道目光来自正前方监考的“管家”,光明正大、挑剔地审视着,好似他与其他众人都是摆在案台上的物件,任人评头论足,挑挑拣拣。
沈昭予神色如常地放下了笔,拿起斩卷的考题,径直朝上首位而去。
他是这一批里最后一个交卷的,此时此刻,堂中再无别人。
四目相对,一坐一站,皆是张弛有度,静默无言。
半晌,秦知期将考卷放在一边,又朝外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