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劫(144)
司珏看禹清池的模样,轻笑一声,而后正了正脸色:“复生之后我的修为全无,师父叮嘱我专心修炼,我亦觉得既然重活一世,就不能再顺其自然浑浑噩噩。当初我已算是天底下天赋最强,最有底气的修仙弟子,却耐不过皇权和人心。唯有如今这般强到任何人都不可对我小觑,只能仰我鼻息,才能在这世间有说一不二的权利。”
他正视着禹清池的眼睛:“若他们扭曲我,冤枉我,我便打到他们服气为止。这才是重生一世的意义。而弱者不管几生几世,若不强大几身,不过是再次重蹈覆辙。你明白吗?钟寄灵。”
禹清池怔了怔,司珏这话虽说的有道理,可她总觉得司珏是在点她。不过司珏应当并不确定自己就是禹清池,所以她只是点点头。
司珏接着道:“要变得强大,仅仅关门造车的修行可不行。需得找些魔族鬼煞之类的练手,所以阴差阳错我也算做过几次惊天动地的好事。久而久之,这名声便有了。呵,实在算不得与人为善,充其量是误打误撞。”
禹清池继续点头,这解释听上去有点牵强附会,但到底算个合适的理由,只是禹清池这人颇是有些固执,“找魔族鬼煞练手,你怎么不找人练手?当初他们拿石头砸你的时候也没见你下的了手。就算那些愚民已经死了上百年,可是凡人中尚有一群奸佞险恶之人。想当初我……我姐姐就没少杀匪徒,这些恶人只会恃强凌弱,碰到更强的人便屁滚尿流,用来练手也很合适。”
司珏叹口气,轻挑一侧的眉毛,“凡人中上至八十岁的老叟下至三岁的婴孩,有什么不痛快的都喜拿石头砸人,本座至多至少有些阴影。”
禹清池:……
她眨巴眨巴眼睛,“阴影”两字用得好,圣尊大人天不怕地不怕怕石头,也是闻所未闻。
想来司珏如今的洁癖,也是因为衣裳被血污过,故而才偏爱一尘不染。
禹清池此刻深觉,如果有一个人极为不正常,坏毛病很多,时常让人受不了,多半能究其原因,找到源头所在。所以碰到这种人,还是要多些耐心的。
比如她看到了司珏的过去,心中便多了些对司珏的悲悯伤怀,恐怕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在背后骂起司珏来那般顺利,更不可能在司珏面前说起他不管不顾,独善其身来那么理所应
当。
“钟寄灵,我有必要提醒你。别以为看见本座的过去,就觉得可以可怜本座,一些磨难苦楚不过是本座仙途上的一环。凡事想想自己,会不会是一个更可怜的可怜蛋。”司珏靠在柱子上,一脸不在乎地抱起手,轻飘飘地说道。
这话化成刀子往禹清池心里猛戳了几下,偏她又辩驳不了,要说起来被陌生人砸死和被心上人弄死哪个更像可怜蛋,的确无法评说。
顿时,禹清池有种眼泪流多了的感觉,再看现在的司珏与当初倔强的少年完全对不上号,倒像是两个人似的。
有此一来,禹清池心里的痛苦反而缓解了几分。
她眼珠子往上翻了翻:“真奇怪,幻境中的少年明明与你是同一张脸,同一个人,我看他的时候心揉碎了,胸口处绞的难受。可是看见你,再想到你的恶劣习性,我又巴不得化身为拿石头的人。”
司珏干巴巴地吐出两字:“放肆。”
“整日里没大没小的也就算了。以为窥视本座过去,并同本座共担过生死,就可以妄自评价本座?你别忘了,本座好歹是个圣尊。”
禹清池瘪瘪嘴,“我不说了,圣尊大人。这一晚上我累了,我去补个觉总行吧。”
司珏挥挥手,一副打发人的架势。
禹清池悻悻起身,往客房的方向走去,只是走了两步便放缓步伐,不禁在想,想当日司珏明明只是在幻觉中看见旧时的人便呕血自伤,这会儿又云淡风轻给谁看。
司珏这几百年虽然变化很大,可是这固执逞强的样子倒是与当初如出一辙。
指不定她一转身,那人便回忆着往事暗自神伤。
思及此处,禹清池哪有不回头去看的道理。
她迅雷不及掩耳地回过头去,正好看见司珏低身拾起廊椅上的青铜鼎,那眼睛里亮闪闪的,想是泪水已经欲坠不坠地挂在眼边。
禹清池微微一顿,她的猜想被验证了,可是她却想不出该怎么应对。司珏那人好面子,真要上去安慰,只怕以她的本事哄不得人开心,还得叫司珏再口是心非一通。这眼泪流不出来,憋出毛病就不好了。
禹清池默了一会儿,始终没看见司珏那颗眼泪坠下,便回身走了。
一路上她又不禁想起少年司珏在面对人的指责谩骂时耸动的肩膀,心里一抽一抽的,像压了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