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粉味重(52)
宜尔为自己先前无端的猜测感到羞愧。
韩有杏站起身,“你换个更耐用的轮椅吧。”
毕竟将来要坐一辈子了。
王乌还在震惊的余波中无法反应过来,还是逐璧先回道:“谢过韩大夫。”
宜尔推着逐璧,王乌跟在一旁,三人无言地走在庭院中。
王乌长长地叹了口气,“宜尔,你先回去吧,今日我来照顾逐璧。”
“……好。”宜尔让位给他,立在原地看着王乌推着逐璧走远。
王乌低头和逐璧说了两句,两人往小桥上去。
宜尔目光追随着二人。
行至小桥最高处时,逐璧忽然一扭身往水中栽去。王乌吓得大叫了一声,“逐璧!”
宜尔疾冲过去,跑到池塘边一跃入水,秋水寒凉。她快划双臂,游至半沉入水中的逐璧身后托住他,将他往岸边带。
王乌一个旱鸭子只能在岸上急得泪水打转。
他实在太大意了。
宜尔将人拖抱上去,累得气喘吁吁但无暇休息。她跪在逐璧身旁,按压逐璧胸膛。
幸好落水时间不久,逐璧很快便吐出水醒来。
他侧过身不停咳起来,宜尔半抱住他,撑着他身体。
王乌大松一口气,“逐璧!你怎么干出这种傻事?就算一辈子站不起来,也还有别的活法啊!”
逐璧不说话,他的脸苍白无色,打湿的发蜷乱地贴在脸侧,水珠滴滴答答落下。
到底是在同一处待了多年,宜尔也出声宽慰:“或许只是暂时难以入江湖而已。这世上有很多机遇不是么?”
逐璧一怔,他抬眼望向她,含水的眼睛里似乎有某种隐秘深微的东西,让宜尔逐渐不安起来。
王乌伸手过来,打断二人对视,“宜尔你回去换身干衣裳,我送逐璧去韩大夫那里瞧瞧有没有什么事。”王乌将逐璧背起,一路往杏院奔去。
宜尔换好衣裳也去杏院寻他们。王乌站在院外,与宜尔撞个正着。
“馆主你怎在外头?里面如何了?”
王乌回道:“没有大碍,韩大夫正在给他汗蒸,去水气。”
宜尔见王乌神情忧郁,走到他身旁,“馆主你可还好?”
王乌摇摇头,缠在心头的思绪不吐不快:“逐璧从小不算乖,但也叫人省心。我以为他是个坚强的孩子,加上当年冠玉馆刚起步,我也因兄长之事消沉,无暇顾及他。长大后他笑意盈盈的,总让人看不出想法。没成想一直在悄悄学武练武,还去江湖上乱打一通,也不知图个什么,图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成?”
宜尔对其他的不了解,也不知说什么,只对一件事深有同感:“逐璧公子确实是个难以理解之人。”
宜尔以为他人好时,他要做出叫人愤恨的事来;宜尔以为他自私自在时,他又特意留信良言劝告;宜尔以为他坚强泰然时,他又会因腿伤难愈轻生……
真正的逐璧究竟是何模样?是强大还是脆弱?是冷漠还是温和?宜尔或许此生难知。
王乌长叹一声。
宜尔今日不去洗院了。
逐璧被送回院子后,王乌遣宜尔来整晚守候。
逐璧披散着墨发倚靠在床头,脸朝着空无一物的墙面,不知在看什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宜尔。”他仍然看着墙。
宜尔立即起身走过去,“公子有何吩咐?”
“把香点上。”
“是。”
宜尔去将香炉中的香点燃,房间内又飘绕起那股青橘气味的烟来。
见逐璧只坐着看墙,不睡也不找别的消遣,宜尔不禁生出担忧来。
若是往常,她应该就会这样乖乖坐着,不去打扰,可想着王馆主那副忧愁和瞬时苍老许多的模样,宜尔还是鼓起勇气走到床前,“公子,要不我给你讲讲故事?今日不听《剑行录》,换一个听如何?是我很喜欢的一个故事,《风中妖》,公子可曾听过?”
逐璧摇摇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宜尔坐下,“那我开始讲了。”
宜尔稍微回想了下剧情,缓缓说道:“百年以前,林海中有一个怪里怪气村,村中一共有五十二人。村子常年有大风。有一只没有名字的妖怪,它和云一个颜色,身子很轻,常常躲在风中,观望人们。”
“小妖怪胆子很小,有时被人吓到就会散成丝线一样的东西,飘在空中。可小妖怪又很好奇,所以它还是每个大风天都来。”
“某天,镇上突然发生一桩命案,有人被菜刀插进胸口。众人还未捉到凶手,翌日又死了一人,以同样的方式。”
“村子里的人不知道凶手,可小妖怪知道。它看见凶手
将人残忍杀害,又抛在路边。”
明明讲到正可怕的地方,宜尔却突然困意袭来,她晃晃脑袋,眨眨眼,赶走睡意,继续道:“小妖怪知道,但它不懂人世,不知道那是罪恶的行径,它还是像往常一样,只是观察着,于是它眼睁睁看着凶手杀了一个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