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雪难融(201)
邱一燃拗不过黎无回,没再多说什么,转过头去很安静地吃着东西。
沉默了好一会。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主动提起,
“黎无回,我掉头发比较多,你等下看到不要觉得奇怪。”
黎无回的动作却因此停了几秒钟。
“但都是正常的。”害怕黎无回又多想,邱一燃解释,“是营养不良。”
“那你为什么营养不良?”
相比于她的谨慎,黎无回的问题很直接,警告性质地扯了扯她的头发,“邱一燃,你该反思一下。”
“是。”邱一燃承认,
“我以前可能确实是这样,有些自暴自弃,也没有花心思好好照顾自己。”
她说这句话时是笑着说的,因为不想让黎无回来安慰她。
自从出了那件事情之后。
黎无回为她的情绪、她的逃避、她的胆小……都已经担负太多后续责任了。
她想在这件事结束以后,让黎无回能够彻底放下这些事。
但她还是听见黎无回说,“不怪你。”
邱一燃没承认,也没否认。
她在暖烘烘的风里想了很久,说,“也不怪你。”
但或许是吹风机的声音太大,她这句话被掩盖。
以至于黎无回好像没有听到,甚至直接把吹风机的提高了一档。
邱一燃因此沉默下来。
她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让黎无回改变这种固执的想法。
而像是不想再让她提起来,黎无回一边给她吹着头发,一边语气平和地转移了话题,
“你最近,习惯这种洗澡方式了吗?”
“什么?”邱一燃没反应过来。
黎无回仍然在给她吹着头发,大概是怕有没吹干的地方她等下又受凉,所以检查得很仔细,手指在她发丝间很慢很慢地穿梭,像格外小心的亲吻,
“不是和以前的洗澡方式不一样,所以不太习惯吗?”
“而且外面的酒店也基本没有无障碍设施。”
邱一燃明白了她的意思——
因为缺失一截小腿,无法正常站立,而洗澡时又没办法撑着双拐或者是穿戴假肢,所以即便是像洗浴这种日常活动,她也不是能很方便地进行。
在巴黎那段时间。
她从医院回家以后。
黎无回就已经给她准备好专门的无障碍设施,但她那时对那种专业化的硅胶设施都难以习惯,就算能艰难地独立洗浴完,但也经常因为之后穿脱衣服和裤子,把自己撞得青一块紫一块,或者直接很难堪地摔在地上。
更别提在这之前——
她根本无法独立洗浴,只能像个废人一样,瘫软在椅子上,被人照料。
但现在……
“其实稍微找条椅子撑着腿就可以了。”邱一燃解释,
“习惯了就没什么不方便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的?”黎无回将吹风机关了,像是坐到她身后来,所以传到她耳边来的声音很清晰,“后来摔过吗?”
“也摔过。”邱一燃坦白承认,“但那个时候还好,没觉得多痛,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
“怎么习惯的?”黎无回追问。
她像是想要将所有鸡毛蒜皮都挖得清清楚楚。
邱一燃反而静默了一会,才开口,
“因为自己一个人,摔了也就摔了,不会马上有人紧张兮兮地冲过来,看见我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所以,我也就不会因为难堪,就很害怕下次洗澡摔在地上,害怕下次还是这样被……被人闯进来看到。那下次洗澡的时候,就不会因为这件事那么紧张。”
语气很轻松,
“而且也不会马上有人过来扶我,所以我也可以靠自己慢慢站起来。”
其实就算是回忆起那段时间的事情,她的记忆还是像被蒙上了一层罩子,可以记得一些片段,记得湿淋淋的头发打在脸上的痛感,记得浴室湿漉漉的地板上沐浴露的气味,但对那些片段里自己拥有的情绪感知不是很清楚。
所以,说完那段习惯的过去之后,她也只是没所谓地笑了笑,
“大概就是这么习惯的吧。”
黎无回却不讲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她好像在很艰难地接受这个事实——就是因为抛弃她,邱一燃当时才会好受一些。
“不过都过去了。”注意到黎无回的安静,邱一燃安抚她,
“现在基本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把这种话说得足够诚恳。
就好像过去三年,她从来没有因为截肢产生过任何痛苦。
但黎无回并没有相信她的话,盯了她一会,慢慢吐出两个字,
“骗子。”
邱一燃被直接戳穿,有些尴尬地挠了挠眼皮,但也没有底气反驳,毕竟她也是刚从医院出来。于是她把汤的盖子揭开了,很干巴巴地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