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雪难融(64)
“姨婆,她是黎春风,你之前在视频里见过的。”
这大概是林满宜第一次亲眼看见她们两个并肩,以至于她没办法跟林满宜说——她们是在去离婚的路上。
她有一秒钟的自私,不想让林满宜知道——最后连黎无回也都被她推开。
恐怕林满宜得知后会对她更失望。
听到她这样说,黎无回像是回过神来,并且完全察觉到她的想法,很自然地接过她的话,
“嗯,我是黎春风。”
也很简洁地介绍自己,“跟您姨孙女结婚的那个女人。”
同样也没有提起离婚的这件事。
邱一燃低垂着眼。
她没有想起,她手中还拎着从山下买来的纸钱香烛。
因为她到了林满宜墓前就不知所措。
于是她拿在手里,迟迟都没有动作。
很多时候她身体和思维都比较钝。
直到——
黎无回主动接过她手中的纸钱香烛。
邱一燃终于反应过来,上前一步,“要不还是我来——”
话没有说完。
因为黎无回并没有理会她的阻止,已经半跪在林满宜的墓前,低着脸,点燃了纸钱香烛。
“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黎无回说,“其实我早就应该来看她。”
火光在傍晚燃烧,她抬眼看向她,很轻地补充了一句,
“毕竟我一直是你的妻子。”
邱一燃的话吞了回去,她知道黎无回的意思——
就算她们现在要去离婚。
但也没办法否认,五年前她就已经成为她的妻子。
没等她回话,黎无回就又回到了她身边,肩膀擦着她的肩膀。
这种时候,她表现得不像比她年小两岁,而像个很周到的晚辈,也像个很体贴的妻子。
“过来拜年要磕个头吗?”
黎无回突然问,“按照你们这边的习俗,我这个身份。”
“……我来就可以了。”犹豫过后,邱一燃这样说。
说着,她艰难地弯下腰,给林满宜磕了第一个头。
但她没想到。
即便她这样说,黎无回还是跟着她,很正式地给林满宜磕了三个头。
有一瞬间邱一燃想阻止——记忆中黎无回很少做这种事。
但她看到黎无回被风吹得鼻梢泛红的侧脸,以及微微抬起的下巴……
还是沉默了下去。
她不该阻止黎无回的心意。
况且邱一燃自己动作都很慢,每一次跪下再起来,对她来说都很困难。
但黎无回却也没阻止她。
所以,蛇年的大年初一,她们只是并排着给林满宜磕了三个头。
磕到最后一个——
邱一燃弯着腰,很久都没能直起身来,像是很痛苦,又像是很麻木。
而黎无回也完全没有催促她。
只是在旁边耐心地注视着她。
其实邱一燃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和林满宜说些什么。
说她抛弃一切独自生活了三年?
还是说茫市很冷,她遇到很多不怎么友好的人,她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所以那截残肢萎缩得很可怕,连她自己都害怕看到……但她并没有因为这些觉得委屈。
她觉得愧疚。
因为她在离林满宜这么近的地方,这三年却从来没有来看过她。
而这次来看她——
也只是因为她仍然想那么浑浑噩噩地活着,所以不得不去跟黎无回离婚。
她觉得自己很不对。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邱一燃额头和眼睛都发红。
她低着脸。
不想让黎无回看见自己的窘迫,“我们走吧。”
她说走,但其实却像逃。
直到往外走了好几个墓。
她才稍微缓下来。
胡乱地抹了抹自己被风吹得很疼的脸,语气很轻地对黎无回说,
“谢谢。”
无论如何,黎无回那么恨她,却都仍然在配合她的那一点自私。
“你别谢我。”
黎无回说,“我只是也不想在你姨婆面前当坏人。”
邱一燃眼眶发红。
“当然……”
黎无回注视着她通红的眼睛,从自己衣兜中拿出手帕,递了过来,
“我也不想让她知道,其实你是被我逼来的。”
邱一燃沉默接过黎无回的手帕——
还是和当初在巴黎那样,黎无回习惯用手帕,一尘不变的绿格纹,买了很多条。
黎无回钟爱绿格纹。
有一次她甚至很诚实地向她表明——是邱一燃当初戴了绿格纹围巾,所以才被自己注意到。
其实这又要归结于林满宜。
因为当初那条绿格纹围巾,也是林满宜从国内寄给邱一燃的。
邱一燃忽然觉得今天没有白费。
的确,她应该让林满宜看一看黎无回,也应该让黎无回看一看林满宜。
这个加注的砝码,是黎无回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