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仙枕(17)
金碧顶,翠玉案,三人往包厢里一站,愈显得灰头土脸,蓬头垢面。
桌上前菜已上全,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瓜烧里脊、万字麻辣肚丝 、年字口蘑发菜,玲珑满目,勾得人垂涎欲滴。
这回不用圣帝劝,计蒙天神望到黄瓜片,早已大大方方坐下,拿起筷子,闷头便吃。
纯禧在一边矜持,圣帝拉着她坐下,笑嘻嘻道:“计蒙不通棋艺,更不懂阵法,你跟着他怕是受了不少苦,现在赶紧吃,等一会儿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美人到了,我们可就不能这般大快朵颐了。”
纯禧早就饿透了,也不挑肥拣瘦,张口就是满满一大勺,遮着嘴,边嚼边问:“圣帝,你方才去哪里了,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我在旁边坐着都不知您什么时候走的!”
圣帝只喝酒不吃饭:“幻境里一切由他人掌控,盘瓠想让我去哪里我才能去哪里,所以咱们来这里吃饭纯属他好心,幸福来之不易啊。”
计蒙把担心人的话说得冷冰冰的:“你坠入心魔许久,我还以为要帮你收尸了。”
圣帝哈哈一笑,举碗:“谢兄弟惦念,此碗酒敬你。”
纯禧见圣帝喝得欢,忍不住凑上去要闻一闻,刚探头便被圣帝推得远远的:“纯禧你快离我远点,若是让滴酒不沾的黄角大仙闻到你身上的酒气,我得被他数落死。”
纯禧遗憾的望一眼跟水无甚两样的酒,心头一转,问起盘瓠来:“话说,盘瓠与其它凶兽不同,并非生来顽劣,他放着好好的神不做,为何偏要去当祸害世间的凶兽?”
“我又不是他,自然不知道他怎样想的”圣帝嫌用碗喝的不痛快,干脆抱起坛子,“我看书上给他的评语多是恶贯满盈、罪不容诛,可细想起来,他干的事情实在担不起这罪名。”
纯禧家教严格,杂七杂八的书从未接触过,对于一些正史不会涉及到的秘闻兴趣十足:“圣帝,仙史上只略略提过那些凶兽,他们做的事从来都是一笔带过,不知道这个盘瓠都做什么恶事了?”
“我随便说说,你就当闲话故事听吧!”圣帝抬袖抹一把酒水,动作太过豪放惹得计蒙天神看不惯的拧起眉。
“人各有所好,有人好诗画,有人喜琴棋,盘瓠这个人生在战场长在战场,独对阵法极为着迷,终年研习,日渐痴醉。
研习透了,盘瓠便开始发掘自己的潜力,造阵法。在阵法这一项盘瓠着实是个奇才,造的阵法质与量兼顾,日复一日,他的阵法越创越多,越造越邪,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布阵是为了杀人,创新阵法只能以创造更多的杀人手法为出发点,不邪不恶才怪。可这些阵法做出来不能光摆着看,它需要吞噬人来看成效,于是盘瓠就走火入魔了。
盘瓠捉人的方法也与其它凶兽不同,喜欢另辟蹊径,黄河之水天上来,他瞒着玉帝,施法让黄河水断流了。
河水枯竭后,河底露出不少金银财宝,沿岸的人受不住盅惑,纷纷下去淘金,盘瓠看下去的人差不多了,解了法术,刹那间洪涛巨浪滚滚而来,盘涡荡激,滔滔汩汩,死伤不可胜数。
死不可怕,回回死不透就可怖了。这些可怜人被盘瓠带了回去,放进各类阵法里受折磨,入刀阵的被剁成肉酱,入石阵的被活活困死,入琴阵的被琴音摧残的若行尸走肉,总之千般死法,万种惨相,整个仙君府一时间鬼气森森,阴风阵阵。
幻阵中素以符惕六异阵为尊,盘瓠被神尊押进游仙枕的时候笑得甚是开心,说他不怕死,不怕挫骨扬灰,不怕灰飞烟灭,他万劫不复到如此地步,只是想创造一个幻阵,一个可以与符惕六异阵比肩的幻阵,而如今,他同符惕六异阵关到一处,那笑,就像是三四岁的孩童得了自己憧憬已久的宝贝。”
毛骨悚然,纯禧一口肉夹在嘴边,却是如何也咬不下去了。
圣帝将喝完的一坛坛酒摆着玩,叹口气:“我也不知道你们神尊怎么想的,明知道盘瓠是个破阵拆阵的好能手,还痛痛快快把人关进去了,结果呢,盘瓠的愿望实现了,琢磨够了就带着宝贝一并逃出来了,还顺手解救了不少难兄难弟,到头来最可怜的还是我,收拾剩下的破摊子。”
纯禧其实听得似懂非懂,游仙枕的事情她一概不知,此时也顾不上细想,只觉得盘瓠此人执念太深,以至于整个人都丢了魂,走向了歧途陌路。
计蒙咬下最后一片黄瓜,眉目之间隐有满足的喜色,正要放下筷子去喝粥,包厢门被轻叩了三声。
计蒙手一转,瞬间握紧刀柄,眼睛紧盯着虚掩的门。门后毫无可感知的气息,一道视线透过门轻盈盈的落进来,带着玩味却又绝非戏弄。
圣帝眼底的笑意蓦然翻上来,抬手把掉下来的碎头发撩上去,朗声道:“请进。”
门像是被风吹开,西窗下,风摇翠竹,哒哒几声,屏风后转出一袭白衣。
浓眉如墨,妙目泛水,鼻梁挺直,唇色艳红。
不可否认,这是绝色的容颜,可看着这张漂亮的无可挑剔的脸,纯禧的第一反应却并非惊艳,而是寒意,是从骨子里蔓延的深深寒意,这诡异的寒意里带着超越生死界限的麻木。
那人立在原地,眉眼天成风华,眸中波光粼粼,死死锁住圣帝,面色如冰。
白衣人开口说话,惊得纯禧险些叫出声来。
明明生来一副女子相貌,开口却是低沉的再不能低沉的男音。
“杜若,看到你死透的小师弟,可夷悦?”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黄瓜片,黄瓜汁,凉拌黄瓜条
第16章 林尊主
话未落,计蒙刀锋穿风,直取白衣人首级。
圣帝抢上两步,从桌上捞起一双筷子,弹出,那筷子如疾风般追刀而去,两相碰撞,骤起狂风间霹雳魍魉。
筷子碎成粉末,刀亦被弹回。
计蒙绷着脸,怒目回瞪。
圣帝只当做没看见,扬着笑:“佳人翩然而至,哪有刀剑相向的道理,公子,您该琴瑟友之,钟鼓乐之。”
计蒙压下火,掀袍坐回原处。
圣帝打量着白衣人,称扬道:“面似美人颜,公子确是位妙人。敢问妙人此来,吹弹歌舞里选哪一个来助兴啊?”
白衣人面无表情,阴郁的声音好似盛夏积着的雷雨,压得人气闷:“先问先答,你不回,我也不会应。”
圣帝倒坐到椅子上,胳膊搭着椅背:“故地重游,忽遇旧友,自然高兴。”
白衣人牵了牵嘴角,似笑非笑,缓缓道:“莺歌曼舞无趣,不如,行酒令。”
“行酒令,这主意不错”圣帝兴致勃勃的探前身子,“可惜杜某学浅而空迟,不善诗赋联语,行的酒令只能是些浅显的呼词。”
“那就投壶”白衣人上前几步,“两位都在沙场拼杀过,饮酒罚杯略显稚拙。昔时我在军中曾以军法行酒令,违令者负者当即立斩,今日不妨重效此法,以命相搏,赌大些才玩的尽兴。至于令官”白衣人抬手一指纯禧,“便由这位小姑娘司射。”
纯禧被他一指,呼吸微窒,慌忙往圣帝身后缩缩,只露出头顶发髻。
计蒙本不愿同此类奸邪之徒多语,但见圣帝摩拳擦掌就要参与,终于忍无可忍,斥道:“荒唐,人命岂能儿戏,盘瓠,虽然幻境受你所控,但我等断不会任人宰割,大不了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盘瓠看了眼计蒙紧握的刀,淡淡道:“刀鞘镶翠羽,开锋斩秋光,您这把华梁刀不知杀过多少飞禽走兽,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废,在您面前,才真正是刀俎上的鱼肉。”
门外有小鬟奉上投壶,那投壶通体金银,壶口广,腹大,颈细长,内盛圆滑小豆。
盘瓠一手提过,看向纯禧,纯禧颤巍巍上前接住,摆在槛窗下。
圣帝取了长箭矢,退到门边,扬眉:“胜饮不胜者,玩之前先把话说清,若是我投进了,你便依诺把我们放出去,反之,我们随你给符惕六异阵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