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几句话往外一说,气势散了,想再摆出来也就难了。
易女官很明白应该怎么应对她,都没给她多说话的机会,就说:“先前韩王妃使人送了拜帖过来,说是他们府上新排了戏,凑个热闹,降福节的时候开演,到时候您要是有空,就去瞧瞧……”
德妃听得脸色微缓,倒真是把思绪暂且给岔出去了:“王妃府上的戏闻名神都,去看看倒也很好……”
降福节在四月底,原是高皇帝时候遗留下来的节日,上下臣民休假三日,以迎福神。
福神的形象是不确定的,有可能是位老妪,也有可能是名少男,可能是枝头上的一只乌鸦,也有可能是走在街上的一只瘸了腿的狗……
如果有人有幸遇到了祂,并且与祂相善,福神心满意足之余,就会赐福于他。
相反的,如若出言不逊,触怒了福神,那这个人就会行厄运,流年不利。
所以孩子们从小就被教导着到这几日不能说恶言,要对每一个遇见的人或动物以礼相待,有向善之心。
富贵人家往往施粥赈济,更有富贵闲人往神都城内平头百姓居住的区域行走,趁着夜色,往贫苦人家的院落里投掷钱币,以此吸引福神的目光与垂爱。
而每逢降福节,皇室往往与民同乐,天子白龙鱼服,往臣下府上去拜访,亦或者在神都街头与民同乐。
后妃也可以离开宫廷,往母家去归宁,小住三日。
德妃进宫几年,虽然也能时常与母亲和妹妹相见,但终究不等同于回家。
披香殿再如何富丽堂皇,同她出嫁前的闺阁,也终究是不一样的。
韩王妃主动相邀,不仅仅是邀请她,捎带着也是邀请夏侯家的人,这是很体面的事情,她有点意动了。
心思这么一偏,她就暂且把倒霉儿子的事情给忘了。
等再回过神来,阮仁燧已经跟个没事人似的,晃悠着腿,优哉游哉地歪在窗前的躺椅里吃杏子。
把德妃给气得呀。
你自己上课开小差儿,不好好听讲,现在口口声声知错了,怎么就没想着把落下的课业补上?
她心里边憋着火,赌气似的想:我就不说话,看你能在那儿瘫到什么时候!
圣上知道好大儿又犯了事——大公主放心不下弟弟,专门跑过去找他说了这事儿。
“德娘娘当时脸上的表情呀……”
她忧心忡忡:“就跟我之前跳小山时候我阿娘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那之后我就被打了,不出意外的话,岁岁肯定也要挨打了!”
圣上心想:能有什么事儿?
他又不是真的三岁小儿!
但还是宽慰长女几句,叫她放心,又使人往披香殿去送信儿,告诉那边,他中午要去用膳。
因为他实在是很好奇那娘俩儿还能整出什么新鲜活儿来!
等忙完了过去,都没叫人通报,悄悄地进去了。
探头一瞧,就见好大儿像只瘫痪了的猩猩似的,软在躺椅上津津有味地吃香蕉。
德妃咬牙切齿的,人在窗边,手里边拿着一面小镜子,不时地晃动几下,用反射来的太阳光晃那只瘫痪猩猩的眼睛。
瘫痪的猩猩也不在乎,怀着老一辈艺术家的从容,翻个身,继续吧唧吧唧地吃香蕉。
德妃:“……”
圣上:“……”
等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德妃脸上阴得就跟马上就要下一场小雨似的。
她梗着脖子,一句话也不跟儿子说。
好像说一句话,她就输了似的。
阮仁燧也不内耗,拿着筷子,大口大口地吃饭,还叫自己的保母:“我想吃那边的冰糖蹄髈……”
保母就赶忙过去,用小碟子盛了一些过来,轻轻搁到他面前。
德妃闷头吃自己碗里的米饭。
阮仁燧又说:“我还想吃芦蒿香干……”
保母又用小碟子替他盛了一些过来。
德妃闷头吃自己碗里的米饭。
吃了半晌,硬生生把自己给吃恼了,“啪”一下把筷子放下,跟圣上说:“之前还听人说呢,宫外出了桩热闹事儿……”
圣上就很配合地问她:“什么事儿呀?”
德妃眼睛一斜,觑着儿子,指桑骂槐道:“听说有家人养了个儿子,一点都不孝顺母亲,出去胡作非为,把自己亲娘给气死了,这不孝子!”
圣上神情微妙地“哦~”了声。
阮仁燧不语,只是一味地吃饭。
德妃就杀到门上去,叫他:“阮仁燧。”
阮仁燧茫然地抬起头来,老老实实地叫了声:“阿娘,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