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仁燧听得错愕,回过神来,感慨不已:“那位闻尚书的心胸气度,真是非比寻常!”
那位夫人从前能嫁给尚书之子,可见家世、才干都是拔尖儿的。
青年丧夫,逼迫人家强守,既委屈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也叫亲家那边儿不是滋味。
闻尚书将其收为义女,给她选了一个好的夫家,风风光光地改嫁出去,三家人都高兴,岂不是皆大欢喜?
当时经逢丧子之痛,还能处置得这么周全,尽善尽美,实在是很难得!
“是啊,”德妃也说:“这几家风气都算是比较开放的了。”
她皱起眉来:“有些人家,连自己家的女儿丧了夫,夫家说不需要守,娘家都会强逼着叫守一辈子呢!”
德妃特别强调:“我说的就是麻太常他们家!”
她就是不明白——图什么啊!
这么祸害自己的亲生骨肉!
阮仁燧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今朝中的这种局面,亦或者说势头正盛的几个顶级文官门庭,其实都是经过筛选之后的结果了。
闻家、宁家、费家、韦家、薛家……
他们或许有着不够完美的地方,但是相较之下,这几个家族的道德水准,已经算是文官群体当中比较高的了,风气相对也很开明。
上行下效,长久之后,自然就会成为约定俗成。
这是太后娘娘与他阿耶心照不宣的选择结果吗?
他们都希望缔造出一个开明朗阔的天下。
阮仁燧感慨不已。
只是与此同时,他也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他没有跟德妃说,倒是专程把老闻夫人的那句提醒讲了:“那个惠三郎不对劲呢……”
夏侯小舅在旁边用力地点一下头:“是的,老闻夫人就是那么说的!”
德妃听得一愣,下意识扭头去看夏侯夫人。
夏侯夫人又惊又怒:“什么?这个孽障!”
她脸色铁青,跟外孙说话的时候,语气倒是很和煦:“放心吧,这事儿我心里边有分寸了。”
如是一顿饭吃完,侍从们送了冰碗过来。
德妃端在手里,略微吃了几口,更多的时候还是在跟母亲叙话。
夏侯夫人也跟她商量:“你弟弟渐渐地也大了,以后好好歹歹,总得及早有个成算。”
考科举?
真考不上。
顶破天也就是中个举。
考小金榜试?
唉,也未必能中。
夏侯夫人盘算着,怕还是得走恩荫的路子。
只是恩荫说起来简单,到时候具体叫他去哪儿?
她真是两眼一抹黑。
阮仁燧坐在旁边跟小舅舅下五子棋,甥舅俩互有胜负。
听了一耳朵这事儿,也觉得有点为难。
上一世他小舅舅进了六部衙门,这一世么……
阮仁燧就听他阿娘说:“先把书念完再说。”
略顿了顿,又说:“去十六卫吧,不然不是白长了那么个大个子?”
德妃有点歉疚地瞧了弟弟一眼。
她心里边想的其实是——脑袋不好使,那就远离需要动脑子的地方嘛!
咱们扬长避短!
说实话,夏侯小舅在弓马两道上是很出色的。
夏侯夫人有点舍不得:“到十六卫去,摔摔打打的……”
德妃的态度很坚决:“玉不琢,不成器。”
夏侯夫人就叹口气:“你叫我想想。”
……
到了晚上,德妃领着儿子往后院去歇息。
这座府邸是德妃入宫之后圣上赐的,现下他们母子俩居住的地方,当然也不会是德妃未进宫前的闺房。
这是座二层小楼,相较于披香殿的宽敞与华贵,更显精巧秀丽。
德妃怕儿子换了地方睡觉不适应,预备着搂着他睡。
她卸了头上钗环,洗一把脸之后,又坐在梳妆台前涂抹润肤的香膏。
临近五月,晚风也是轻柔的。
梳妆台前的那扇窗户开着,天空中那月亮弯成了月牙,那光也变得朦胧了。
阮仁燧刚刚才洗完脚,盘腿坐在凳子上,托着腮看着她。
德妃还以为他是好奇自己在用的香膏,就用指甲挑了一些,伸手去揉了揉他可爱的小脸蛋儿,笑眯眯道:“香香的!”
阮仁燧也跟着笑了。
娘俩儿洗漱结束,又一起上床歇了。
德妃伸手去摸儿子的脚,预想的位置却没摸到,再往下一走,才捉到那只肉乎乎的小脚丫。
她心绪一下子变得很柔软。
不知不觉地就长大啦……
再定睛一瞧,那孩子已经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