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回到宫里,不免先要去拜见朱皇后,正赶上政事堂送了拟好的条陈过去,她也跟着听了一耳朵。
朱皇后见她眼圈儿还是红的,也没叫久留,那些小节上的规矩,她一向不会强守:“回去歇着吧,以后再有这种事,使人来说一声也就是了。”
德妃谢过她,领着孩子预备着回披香殿去了。
……
三天的假期,不算长,但也不算是短了。
一眨眼的功夫,就这么过去了。
德妃就觉得有点虚无。
虚无完了,又自然而然地捧起了书。
等她回过神来,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不知不觉的,这都成习惯了……
座钟滴答滴答的声响中,就这么进入了五月。
降福节已经结束,但这一个月的田假可是才刚刚开始呢!
德妃自己没有松懈,坚持看书。
再看儿子优哉游哉地跑到太液池那儿捉了好大一只蜻蜓,回来美滋滋地捏着翅膀,嘴里边呜呜呜地乱飞,就觉得很刺眼。
她说:“我要求的也不多,岁岁,你一天背一首诗行不行?”
阮仁燧捏着手里边蜻蜓的翅膀,斜了她一眼,特别正经地跟她说:“阿娘,宽以律已,严以律岁岁,这可是不对的!”
德妃听得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宽以律己了?”
她朝儿子晃了晃自己在读的书,说:“我这不是先律了自己,再去律你的?”
阮仁燧视线在她发间华丽璀璨的金步摇上一扫,斜睨着她,问:“阿娘,你头上的金步摇可真好看,你喜欢吗?”
德妃:“……”
别说是德妃,就连旁边的易女官都叫这话给问懵了。
她们不知道皇长子究竟是想表达什么。
德妃就迟疑着说:“当然喜欢了,不然我怎么会往头上戴?”
阮仁燧嘴巴里啧啧两声,皱着小眉头,像一个历经世事的长者一样,语重心长地跟他阿娘说:“你好好努力,以后做了贵妃,能戴的步摇比这还好看!”
德妃:“……”
德妃深吸口气,面无表情地一指门外:“阮仁燧,滚出去!”
阮仁燧麻利地应了声:“好嘞!”
一溜烟跑掉了。
德妃气得直拍桌子,拍完之后又隔着窗户喊他:“你上哪儿去啊?马上就吃饭了!”
阮仁燧头也没回:“阿娘,你不用等我——我去找阿耶!”
……
崇勋殿。
阮仁燧去找他阿耶,是真的有事儿。
又因为他们俩现在是共轭父子的关系,所以阮仁燧说起话来大大方方的,一点都不含蓄。
进了门之后,看没有别人,就问他阿耶:“我能不在宫里边念书吗?”
圣上猝不及防,听得怔住,回神之后略一思忖,又问他:“怎么,你想去弘文馆?”
只是他很快就说:“你现在还太小了吧?”
只有三岁,才刚开始开蒙的年纪呢。
阮仁燧坐在地毯上,仰着脸看着他,说:“可是阿耶,我不想再跟上辈子似的,按部就班地过了。”
“开蒙读书,选伴读,去弘文馆,入朝听事,已经体会过一次的东西,再重来一次,真是好无聊啊,我想试试新的活法儿。”
他说了宋巧手的事情,也说了自己的感悟:“我想做一点有用的事情。”
“再则,宫里边该经历的我都经历过了,哪还有什么新鲜事?”
他仰着头,很认真地看着父亲。
“……”圣上盯着他瞧了会儿,忽的问:“上辈子你没跟你大姐姐争过储位吗?”
阮仁燧也不瞒他,如实说:“争过啊。”
圣上明白了。
他很怜悯地看着儿子:“输得很惨吧?心气儿都没了。”
阮仁燧:“……”
阮仁燧便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这,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他跺脚说:“我这是看开了!”
圣上听得莞尔,也没再逗弄他:“虽然争斗过,可我瞧着,你好像跟你大姐姐处得还不错。”
不然先前颍川侯世孙那件事情上,也不会主动帮大公主扫尾。
阮仁燧很老实地说:“当时我输了的时候,大姐姐也没有为难我啊。”
“不知道阿耶你信不信,其实上辈子我就已经看开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吧,我不是那块料,何必去争那个位置呢。”
“就好好地做皇长子,将来大姐姐上位,做皇叔,再之后做皇叔祖,富贵闲人,潇洒自在,多好!”
圣上有点讶异地看着他,几瞬之后,倒是真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