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恩(5)
谢年安后知后觉的伸手堵住那可怖的伤口。
来不及了。
一切都迟了。
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他亲手杀了曹桉。
“小桉。”声音沙哑。
“我不是……”
大滴大滴的泪从脸颊滑落,他死死的抱住曹桉,如将死之兽般呜咽着。心脏处疼得吓人,就想把它挖走了,也好能让自己轻松些。
他哽咽的快断了气,疼的直抽气。
“小桉醒醒。”谢年安轻轻的摸上曹桉冰凉的脸颊,将眼泪擦去,好看得清曹桉,“我的罪这么多,下了阴曹地府也赎不完。我们说好了,等你醒了,我保证不动,你刺我个千八百剑,发泄一下……慢慢的找我报仇。”
空旷的大厅,只剩着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无人能够给予应答,他却依然自顾自的说着,好像这样说着,曹桉是可以醒过来一样。
正说着,突然从曹桉的衣领掉了个什么东西出来,是个坠子,还挂在脖子上。
谢年安的视线刚刚触及,就不知怎么的,一股腥甜涌上,眼睛像是不会转了的死死盯着那根项链。
莹白的四方体中间镶嵌了一颗红色的豆子。
这个东西……猩红的血液从嘴角溢出,有点快要走火入魔的倾向。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知不知。
被链子穿起的玲珑骰子,静静的躺在曹桉的胸口。
这是……他送的。
很多年前他送给曹桉的。
那个时候还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曹桉一直都是那么耀眼,点亮了他的生命。于是鬼迷心窍,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送了玲珑骰子给曹桉,当时的曹桉还很嫌弃,说丑死了。
项链已经被人长时间的佩戴而磨的失去了光泽,还断过,又被人结了个疙瘩,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链子现在就更丑了。
可谢年安却像是对待多么珍贵的宝贝似的,将它放在手心,疼到极致的颤抖,苦涩的泪水再一次流淌过心底。
他的曹桉一直戴着这根项链。
“曹桉。”谢年安又低低的喊了一声,本就快要压抑不住的后悔瞬间冲破那层薄膜,将他淹没。
实在是他没有力气了,四肢百骸都在经历着最痛苦的折磨,从心脏这里开始的疼痛,宛如针钻,又像是被捏碎,一块一块的,连着他整个人都坏掉了。
他原本以为只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没想到他的曹桉……
他的曹桉是不是也曾喜欢过他。
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曹桉紧张的抓着他问有没有事,以及那毫不留情的一剑,那双眸子里闪跃着的不敢置信和痛苦。
曹桉。
对不起……对不起……
“曹桉,求求你,醒过来……”声音宛如濒死之人发出的哀求,“我求你……我求你醒过来……”
“曹桉。”手臂紧紧的将曹桉箍在怀里,他将脸埋在曹桉脖颈处,疼痛和愧疚使他疼得厉害,“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只有你了……曹桉,对不起,曹桉……求求你别走……”
我爱你。
不可饶恕。
……
我只感觉到他要抢我东西。
不行……
我已经记不起那是什么了,但潜意识告诉我,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不能被抢走。
我只能用尽全身力气的死死抓住……
模糊间,我听到有人喊我不要睡。
可是,我真的很困,也很冷。
突然感受到了一点点的温暖,我立马抓住那片温暖。
好冷啊。
我走在一片白茫茫之中,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只是想一个劲的望那光源走。
可似乎是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他让我不要走……
我有些迷茫,那个人似乎是对我很重要,我摸上心口,因为这里告诉我……我舍不得。
拼尽全力的赶走那沉重的压力,突然被什么吸去了一样,我开始往下坠。模模糊糊的能感觉到了一些东西,眼皮也有千斤重,我废力的睁开。
一丝光线入了眼眶。
他喊了我一声。
我看见了他的脸。
谢年安。
……
谢年安突然感受到怀里的人似乎是动了一下,他猛地抬头,只见那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从鼻子中呼出一股微弱的气。
“曹桉。”他喊了一声,就只盯着曹桉的脸不动了。
过了几秒,曹桉终于睁开了双眼。
那好看的过分眼睛带着点迷茫,又在瞬息之间转为清醒。
从没有防备到一片冰冷,不过也就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淬了冰的眸子就这样冷冷的盯着自己。
就像是被万箭穿心了一般。
明明在曹桉一进门的时候,他还是那样的紧张自己……谢年安浑浑噩噩的想,都是被他亲手摧毁了的这一切。
曹桉大约已经是强弓末弩,睁了次眼睛,就又很快闭上,谢年安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的动脉,微弱却是依旧跳动着。
谢年安抱着曹桉猛地站了起来,历经过巨大痛苦的他力气失了不少,踉跄了下,又飞快的望街上跑去。
救救他。
快来个人,救救他。
他敲了很多家医馆的门,却又因为曹家出事而外出避难。
他吞下苦涩,自作孽。又只能拼命的跑往下一家。
手指被门磨的破了,渗出了点红色的血液,遗留在门上。
他感受不到。
什么都感受不到。
冰冷刺骨的寒风,还是渐渐麻木的疲惫的身体,都感受不到。
只有一个念头是被无限放大的。
曹桉。
“小桉,再坚持一下,等一等我……很快就找到了。”他不停的说着。
曹桉的呼吸又断了几次,每一次都像是要了谢年安的命一样,痛苦万分。
跑了大半个城,在快要出郊的岔路上,终于看见一家医馆里面亮着灯。
他飞快跑过去,手拼命的敲着门。
都像是砸门了。
可他只想着曹桉。
救救他。
“谁啊谁啊!”一个半大少年气呼呼的开了门,瞪着来人,“你……”
门外男人衣衫染血,眼眸里遍布血丝,参杂着浓浓的绝望,他怀中的人受伤更为恐怖,一件衣服都被血染红了,血腥味扑鼻而来。
“救他。”男人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哀求他。
他被吓了一跳,咽了下口水,说,“你快进来。”
说着就往里跑,大喊道:“爷爷!爷爷!快出来救人!”
老者很快出来,花白的胡子,朴素的衣裳,杵着拐杖,却走的飞快。都说医者仁心,老人看起来也慈眉善目。
谢年安将曹桉放到床板上,让了位置给老者,声音大有些哀求的意味:“您救救他。”
那老人剪开衣衫看了看伤口,脸色变了又变,再一把脉,扒开眼睛看了一圈,这下是彻底变了。
“他受伤很重,丹田被废,又不知是练了什么武功,经脉开始断裂……已经回天乏力了。”老人摇头叹息道,“你走吧,我救不了,也没人救的了他,他时间不多了。”
谢年安每一个字都听得懂,但连起来就听不懂了。
他仓皇的摇摇头,竟直直朝老人跪了下去,“求求您,救他。”
骄傲如他,这辈子还从未对任何人如此卑微过,更别说如此低三下四的哀求,下跪。
可他全然不在意。
“求求您,救救他,一定还来得及的。”
“他不会死。”
“求您了,您再看一眼好不好……要什么珍贵药材我都找得到,求您救他……”
“……对,你需要的药材我都找得到,我都有,求您救救他。”
谢年安拼命抓住老人的衣摆恳求道,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这是救曹桉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