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游(24)
“不嫁将军,亦要嫁他人。”梦境虚幻不便言说,冯芷凌只好思索着答,“芷凌……亲缘不睦,一心想早日离开冯府。”
她一时想不到其他好理由,唯有遮遮掩掩,实话半说。
嵇燃皱眉。
他虽早习惯孤家寡人,却不能说不羡慕别家人口兴旺,热闹和睦,实在无法设想家中不合,宁可嫁他也要离开的局面。
可婚礼已成,这娇柔女子少不得要随他流放去北疆。那儿环境苦闷艰险,哪是京中金贵小姐能待下去的地方。
“嵇某已非京中统领,将降职前往偏远赴任,并非良配。”武将硬朗五官显得冷漠,“不若与嵇某和离,冯小姐可自行安置。”
“芷凌已知将军谪令。”冯芷凌点头。
嵇府除了几个签卖身契的下人未走,便只剩她一个主子。今日嵇燃的降职令,还是她代为接下。
“只是芷凌不愿回到冯府,女子孤身亦不便在外独居。将军如不嫌弃,还请带我同往,日后再和离不迟。若将军有意中人,也尽可纳府中,未来芷凌将自请去矣。”
冯芷凌张口驳回,且姿态放得极低,几乎没有拒绝理由。
嵇燃更加不解。
思来想去,莫非这冯小姐已心有所属,只是已不能成全,因此对婚事十分无谓?
“冯小姐可是心有所属?”嵇燃不愿不清不楚,牵连无辜女子随自己离乡,追问到底。
“是!”冯芷凌只好顺水推舟认下,“只是意中人多年前已去西北,不知何处,芷凌怀抱情思,愿能得些机会相见一面。”
既嵇燃追问至此,她只好应下,解他疑虑。
得了答案,嵇燃反倒放心。若是女子无端任性,他必不肯不明不白地连累,既事出有因,便随她去了。
礼已大成,他亦无法硬甩开她。
出发之前,金姑姑再来嵇府,将贵妃所托宝盒交予冯芷凌。
“郎君遭了贬谪,只怕府中无多少家财。这些珠宝姑娘自己收好,莫在外头吃苦受累。”
“劳姨母挂心。”冯芷凌含泪接下。
她并非想教琪贵妃在宫内担忧为难,只是她实在不愿再步梦中旧路。
哪怕日后不嫁宁煦,安知他人会是良人?
深宅大院,拘束孤零,她不愿再往一遭。
婚姻之于她,或也是牢笼。若女子非成婚不可,她不如入自己的局,去还过往恩情。
金姑姑望着少女皎白玉面,叹息不已。
“姑娘就当是出去走走罢。若有事,一定记着回上京找娘娘。”
许是思至故人,金姑姑忽生感慨道,“说来,姑娘实在像极了静秋夫人,年轻时一模一样的倔强脾气,不愿随波逐流,颇有主见。”
冯芷凌愣住。
她记忆里的母亲,端正自持,按部就班,严苛死板。
并一心将这样特质,也培养至她的身上,唯恐她行差踏错一步,行事做人不规矩。
怎么金姑姑口中似乎,并不完全如此。
第13章 西北:千里行余晖一线,正黯然隐去……
倾盆暴雨淋漓,乌云遮天蔽日。
山峦叠嶂远望不见,唯崎岖小道旁花蕊,被风雨吹打飘零,碎红泥香一地。
冯芷凌倚着车壁,透过窗缝呼吸潮湿水气。
郎君放逐西北,作为新婚夫人,自是应当同往。
上京世家之人听闻消息,茶余饭后,少不了些闲话。
在外谈及,便唏嘘冯家女奉旨如金,有诺必行,端是重情重义。
私下议论,却嘲笑不已,言此女必是被郎君昏了头,竟硬要凑上去陪逐西北过那苦日子。
更有甚者,怀疑冯芷凌婚前便与嵇燃行事苟且,如今木已成舟,珠胎暗结,方不得不嫁。
人言可畏。
然而向边关而去的车马愈行愈远。再多碎语闲言,亦只能落在身后上京的纷争烦扰里。
冯芷凌如今心境,倒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前几日方才做出了,此生第一个最重大,也是最出格的决定。
只为梦中几瞬光景,便坚持与素不相识的男人完婚,哪怕明知对方命途坎坷。
她还未想好,将来如何行事方能避免武将惨死宿命。只是既已踏出第一步,于她而言便是好的开始。
若能救恩人一命,自然是最好的结局。
可若将来,她实在无力左右他人命运,至少现在也已得到一些自由。
马蹄踏出上京那一瞬起,冯芷凌方才有了真实感。原来自己真的可以离开旧时束缚,去往一个从未体验过的新生之地。
小道上车马不停,继续往西北行去。
大雨渐渐歇了气势,远方云间隐现几缕日光。
天放晴了。
“嚏——”
有匹高大矫健的黑马,浑身已被雨淋透,恰巧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