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游(32)
邓翼并不是好事之人。但嵇燃算是他看着成长起来,极其欣赏的军中晚辈,便总忍不住多管一管。
男人有些犹豫。他并不肯特意欺瞒于自己有师恩的上司,却又觉与冯芷凌的私事,不便对外言说。
毕竟此前种种,不是宜宣扬的内幕。
他倒也不是在意自己颜面,只是心想既然他降职再难出头,那少女婚姻算是被无辜连累,若被人得知她婚前已钟情于其他男子,总是于她不利的。
他自不可能说,是为了与夫人保持距离,才多日不肯回去。
邓翼见他神情尴尬,却不出声。于是揣测:“可是上次回去,同夫人生了争吵?”
见嵇燃未否认,便以为自己猜对了。
邓翼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啊!虽是处事周全的性子,却实在太过小心。”老将自以为属下青涩,便摩拳擦掌,准备将自己年轻时与夫人的相处之道分享一番。
好解决年轻将领心头的难题。
“虽不知因何生了争吵,总不会无因无由。这事儿只要起了头,就得赶紧想法让人回转心意,切不可再像你这般,连住营中多日,冷着府内的家眷;
吵架易生嫌隙,若不尽快堵住,裂痕必然容易扩大。想当年老夫……”
邓翼有心引导,开始滔滔不绝讲起自己年轻时得罪夫人的糗事。
嵇燃立在一旁,哭笑不得,却又不得不听下去。
一开始听得无奈,只是见老将兴致勃然,不好扫兴。可到后面,邓翼追忆得愈发交心,嵇燃不由肃立在旁,听得更专注些。
“老夫年少是个纨绔脾性,街市上冲撞了家世更高的权贵子弟。为了避祸,也为息事宁人,家中便将我送去参军,方歇了报复事端;
横竖家中多子多孙,倒也不差我这一个庶出不成器的。从此离家三十余载,再未回过上京。要不是遇到先妻……只怕如今还是飘摇浮萍,孤身一人。”
邓翼妻子过世多年,家中唯一女一儿。
女儿嫁在江南,也已儿女双全,日子富足。小儿子成年后亦从军,只是不在谟城驻扎。父子俩久不得见。
邓翼眼中,隐有水光闪过。
老将停了话语,伸掌用力拍了拍嵇燃肩膀。
“趁如今还算太平,有空就多回去罢。”
第17章 浮萍:难寻踪他自诩君子,不肯承认……
嵇燃久未归府,连回谟城的路都觉得陌生了些。
进门时,还险些闹了笑料。
冯芷凌新招的杂役给开了门,但他却不识得嵇小将军。虽见他高大孔武,自己必是打不过的,却还抖抖索索着想伸手,好拽住这径直往里闯的陌生人。
“你、您是何人,为何不发一言便要闯来?”
嵇燃也看这小杂役面生,只是自己敲门他便来应,想是新招的伙计,也未当回事。
没想到自己径直往里走,还会被人拦下来。
“这是主君大人!”
好在阿金路过见到,连忙上前来迎。
“大人万安,今日难得早回。”阿金笑容满面。
小杂役惊惶俯身:“奴有罪,请主君责罚。”
“起罢,无妨。”
嵇燃风尘仆仆回来,只想尽快冲洗一番,拔步便往内院走。
逐风扬起马头,趾高气扬地从小杂役身边踏过。
阿金急忙上前,牵住逐风往马厩去。
嵇燃进内院时还些许忐忑。
他一句交代也没有,便许多日不曾回来。纵使他才第一回成婚,也知这样十分无礼冒犯。
冯家小姐不过在他被押入狱前,当众硬保下了与他的婚礼。他虽认为此举并不明智,却不能说她是做错什么。
非要言说,反而是他错得更多……眼看着受赏重用,得来赐婚却又被降职。
也不知冯家小姐的父母,是否会觉得被他嵇燃的际遇蒙蔽,痛失女儿姻缘机遇。
如今对家里又是多日不回不问,当他的夫人,实在太无颜面。
如此一想,男人竟感淡淡惭意涌上心来。
好在阿金方才说夫人今日出去了,让他这会暂不必面对女子的疑问与关切。
洗沐一番,嵇燃正想换身家常些的外衫。打开内室衣柜,竟在柜中最高一格看见了自己保存多年的紫檀木盒,还有一个没见过的金锁宝箱。
檀木盒中的玉牌,是自己少时偶遇一位夫人所赠。也得益于那夫人所赠骏马与金银,让他在日后有机会归乡祭祖,西北从军。
可这金锁宝箱嵇燃却无印象。既被收在他房里,想必是这府中另一个主人吩咐的,他回头再问问罢。
邓翼已给嵇燃排定三日休沐,叫他安心回去先解决了与夫人的矛盾,再回营不迟。
嵇燃亦被邓翼过往触动。
否认不了,一向无牵无挂之人,内心也有对家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