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游(56)
“方睡着好久,我不困。”冯芷凌拒绝。
夜里军医来过一趟,给嵇燃复又查看了伤势与解毒情况。军医说箭上的毒不重,一两日便能排干净,只是这几日伤者会略无力些。
又叮嘱冯芷凌,前两日要安排人时时照看,以免嵇燃伤势变化或身体发热,没人察觉。
冯芷凌一件件悉心记下,又仔细问了什么时候宜进食,什么食材不宜吃之类,诸事关照一遍,再亲自送军医出门。
见嵇燃受伤后脸色如此难看,连额头也冰凉,她担心得不行。好在军医来看时,说是失血后正常情况,请她不必忧心。至于昏迷不醒,是因箭上有毒药,也已解清,待人休息几个时辰就没事了。
冯芷凌这才稍宽了怀。
实在放心不下嵇燃伤情,她今日便干脆
自己守着了。想着紫苑年纪小又是女儿家,彻夜守在主君房里也不大合适,阿金阿木等人,冯芷凌又担心男子粗心或手重,照顾得不好。
想来想去,哪个人守夜她都不大满意,不如自己来。
谨炎哥哥于她和母亲有救命之恩,又是这么正派宽容的一个人,她也没什么好诸多顾虑。
见冯芷凌语气坚决地拒绝回房休息,嵇燃无奈。同一件事他催了三次,再说可就怕眼前人听得不耐烦了。
说也奇怪,冯芷凌一向是极温柔沉静的,从来也没见过她凶巴巴模样。
他怎么这样怕惹她不开心?
守着嵇燃吃完,冯芷凌把空碗端去外间先放着,转身回来就见床几已经被嵇燃从床上拿了下去,搁在榻边地上。
“放这不用动,明日用的时候方便。”见冯芷凌皱眉看过来,嵇燃解释了一句。
冯芷凌没再吭声。
那小床几是整块实心木雕的,乃冯芷凌嫁妆中的一件小家具。虽看着小巧精致,要她来搬还是有些沉重的。
他恐怕是看她刚才吃力,这才抢着把能分担的活干了。
谨炎哥哥真是个……太细致的人。
冯芷凌走近前去,检查嵇燃左臂的伤。
还好,晚间换的绷带依旧雪白干净,没有渗出红色,想必伤口没崩裂。
检查完了,少女板着脸开口:“吃饱的话,坐着歇一会再躺罢,我过会端些新茶来。”
嵇燃依言靠坐回去,望一眼冯芷凌神色,没再敢接话。
不知为什么,他好像一眼就断定他的夫人生气了。
好像是因为……他动用了那只受伤的手挪动床几?
明明自己也不算做错什么,但嵇燃此刻仍有一丝淡淡的心虚。
*
前儿紫苑才说,府里太冷清了。
自嵇燃受伤回来休养,这小小一方嵇府忽然就热闹了起来。
倒不是家里多一个人在就热闹,而是知道嵇燃受伤休养后,他如今在西北军中的一些同僚,近日便陆续上门来看望。
若是嵇燃亲信的下属们还低调些,一群人合伙凑几样礼,派两三个人代大家伙儿递个心意就是。在军中资历较老、或与嵇燃素日关系近些的,便大大方方拎着补药礼品上门来坐。
冯芷凌这几日连典当行也顾不上去,光是在家接待客人都够劳神。
嵇燃见她忙里忙外脚不沾地,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自己还是伤员不便起身,上门的同僚又多数只是借探伤之由来送礼。因此基本都是冯芷凌一人在大堂待客,嵇燃在内院躺着丝毫帮不上什么。
冯芷凌倒没觉得辛苦。这些迎来送往的主家应酬,她其实老练得很。来客也都挺识趣,知道只有嫂夫人一位主人在此招呼,都是略坐一坐,意思意思就告辞了。
甚至有将领不好意思单独面对上司的夫人,进门将东西放下就借故离去。
冯芷凌有些哭笑不得地将来人名号告诉嵇燃。
嵇燃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今年我重回西北军后,与这人还曾生了几回摩擦。”嵇燃一听冯芷凌讲,便猜出来者是谁,“倒没想到他竟特地为我进城一趟。”
“说是不便打扰,又有任务在身,急匆匆就走了。”冯芷凌笑道,“不然哪怕说进内院来探望一下谨炎哥哥,闲聊一会也未尝不可。老在家里躺着不能动,是否也挺无趣的?”
“还好。”嵇燃矜持回道。
心里却丝毫没觉得养伤无趣。
这两日冯芷凌再忙,一旦有空都立即来正房陪他。方才来的客人是谁,带了什么礼物,闲谈了些什么话,都笑着分享给他知道。
要不是近日谟城关不大太平,他亦心急于尽快回营继续追查,恐怕压根并不希望自己的伤势好转。
日日在这躺好,等着夫人来关心,岂不美哉?
冯芷凌将客人送来的盒子打开,里面是几支品相上佳的老参,忍不住笑:“当真是有过嫌隙的军中同僚?这礼送得可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