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游(98)
往外走之前,她眼睛还盯着桌上的银票没放。
冯芷凌体贴道:“做生意讲究的是钱货两讫。既这‘钱’在‘货’前,还有劳许娘子先验一验这银票。”
许蕤庭大喜,口中道:“这怎么好意思?”手却已向那银票伸了过来。
待她拿了银票走开,冯芷凌这才抿嘴轻笑出声。
与蒙在鼓里的故人相遇,还真是极有乐趣。
许蕤庭,便是她旧梦中,曾予她颇多助力的一位老朋友。
冯芷凌轻呼一口气。
她原本,没想要来找许蕤庭。
只因梦中与许三娘的缘分,是由宁府而起。她昔日汲汲营营,都是为了在宁府中站稳脚跟,图一个人生亲缘美满罢了。
而如今大梦醒来,早不肯再回见过去破碎光景。
醒来后的冯芷凌,没嫁去宁府,后又跟着嵇燃去了西北,本以为上京一切,或都无缘重逢。毕竟除了宫中的姨母之外,她再没有其他记挂的人,却没想到为救嵇燃,仍多有仰赖旧梦记忆的时候。
许蕤庭匆匆忙忙去书房取来一沓宗卷,交给冯芷凌道:“小姐想知道的消息,都尽在此。只是里头有部分内容事关朝堂议论,不便外泄,您只能在我这看完,却不可带走。”
冯芷凌答应下来。
一时厅堂中,只余间歇翻页的窸窣声。
冯芷凌看得专注,几乎是一目十行,将纸卷上所记载的杂闻要事都扫进脑子里。
这沓纸上记载的正是近两年间,上京各处大大小小的传闻。确切为真者,以浓墨书之;犹疑难定者,以浅墨写出;而假意传闻之类,则是用朱墨另行标注起由。
看到里头一段“上赐嵇冯之好。然郎将有罪,礼成入狱。时人疑新妇暗珠,难舍情郎”时,冯芷凌忍不住颇有兴味地挑了挑眉。
竟连这样传闻都能细致记载下来,且另有朱红标注,许娘子的情报果然一如既往可靠。
许蕤庭虽不知冯芷凌为何神色有变,却是在冯芷凌阅览宗卷时一直盯着她不放。见她神情变化,立即便扫了一眼冯芷凌手中那页宗卷。
根据这位小姐翻页阅览的进度,大约是看到记载着去年末事项的那几段后,神色方才变化。许蕤庭暗暗记在心里。
临时上门的这位客人一掷千金,却并没交代过自己来历。
许蕤庭也无意执着于当面打探,只待自己晚些时候,悄悄调查一番便是。她干的是买卖消息的行当,来找她“许三郎”的人,多数是不肯直接表明身份的。
只是大部分人的意图一旦讲明,其人身份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罢了。
将至午时,冯芷凌手中宗卷却才读了一半。冯芷凌抬头道:“多谢许娘子允我在此,只是宗卷太长,一时难以读完。我的随从还在外头等候,不知能否待我领他们先用饭歇息,稍晚些再来将剩下的看完?”
许蕤庭道:“自然可以。”
这位小姐,对自己的随从倒是体贴。许蕤庭心想。
不过,能连续快速阅览宗卷一个多时辰,这位小姐的目力与专注,也是非同一般。别说冯芷凌盯着纸上字迹目不转睛,便是旁边守着她的许蕤庭,都觉得有些疲累。
“若不嫌弃,在我家用饭也可。”许蕤庭邀请道,“只是粗茶淡饭,望小姐莫嫌弃。”
冯芷凌这日梳着少女也常见的发式,穿着又轻盈俏丽些,许蕤庭便误会她还是未出阁的小姐。
冯芷凌知道她误解,也并不打算解释。听许娘子开口邀请,便爽快道:“如此甚好,倒是免了我们出门另寻去处。”
实际上,许蕤庭却有自己考量。一是叫这大主顾尽快看完宗卷,好了结这单生意;二是想借机观察冯芷凌用餐时举止,也好多些线索推测她的出身。
冯芷凌隐约猜到许蕤庭目的或不单纯,然而她并不介意。
许娘子人不坏,常年做情报买卖,也是因她收留照顾着上京许多无家可归的乞儿。因此才能方便探听民间消息,同时又急需银钱抚育那些孩子长大罢了。
只是方才仓促扫阅宗卷,倒令冯芷凌十分惊喜。里头除了民间动向,各家各府八卦传言外,也有不少内容与朝堂皇宫有关,只是多借他人之口,谨慎表述而已。
有一些是冯芷凌从前曾听过的,倒是大致相符。看来许娘子在宫中或世家,亦有自己的人脉消息。
许蕤庭的情报,正好能填补冯芷凌脑海中对上京近来动向的空白。冯芷凌也急于早些看完,好提取些有用的消息出来,因此许蕤庭邀请在她家中用饭,更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见冯芷凌答应,许蕤庭便唤阿巍,叫他将前院等候的两位随从请去饭堂。
自己则领着冯芷凌,一路往饭堂去。